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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蕴真轻声反驳说:“不是举手之劳。”池逾明明被池夫人按了太多东西在身上。不管是范余迟的名字,还是池逾期的折辱性取名,还是她随意施加不计后果的一次次暴虐行为,她强加在池逾身上的期望像亲手割下去一刀刀的伤,时时刻刻都在压迫着池逾的神经。 池逾被众口唾弃,被指着鼻子骂纨绔子弟、风流成性,她又何尝没有给催生这恶果的土壤浇过水。 她难辞其咎。 谷蕴真从来没有这么不喜欢一个人。 也从来没有这么喜欢一个人。 喜欢到连他心上的伤都可以落到自己身上,心甘情愿地陪他品鉴这人世苦痛。 他本就是多愁善感的人,就算池逾与他萍水相逢,只怕也会为他难过忧伤,更别提谷蕴真如今把池逾搁在心尖上。 池逾的脸在谷蕴真的手掌心很轻地蹭了蹭,像是一种另类的撒娇。池逾问:“我现在还需要解释关于我生日的疑问吗?我有点不想再说这个。” 但是他的答案已经不言而喻。况且有的时候,有些话不必说得太开,让一切尽在不言中,或许也不失为一项好的选择。 谷蕴真轻轻颔首,他垂着脑袋,很想道歉,心中又谨记着池逾说今晚不准再道歉的话,是以只能用动作表达歉意。 他摸池逾的脸,动作温柔得有些rou麻了,但池逾笑了笑,握住谷蕴真的指尖,说:“其实我也知道。” “知道什么?”谷蕴真被他起身抱住,便也伸手回拥了他。池逾在他肩膀上闻了闻,觉得他的味道颇有治愈感,说:“你点蜡烛,是为了给我留台阶下。” 谷蕴真没说话。池逾又笑道:“可我又不在意那个,蕴真哥哥。” “不是。”谷蕴真险险地打断了池逾的话音,他说,“这样的光下,你看起来会温柔一点。” “可是这样的光下,我看不清楚你脸上的颜色。”池逾退开了一点距离,看着谷蕴真暖黄色蜡烛光下的脸,其实谷蕴真不笑的时候,神色是很冷淡的。 “所以要用多余的话来问你。”池逾不满他的看似冷淡,便用了一点力掐他的下巴,问道:“现在是不是在脸红?” 不知道为什么,谷蕴真觉得池逾此刻这句带有强迫色彩的话,语气饱含着他们都心领神会的暗示。 他的脸和耳根都很热,盯着池逾坦诚的眼眸,如实回答道:“是。” 第55章 作雪 陵阳城北王谢街住的大多是叶落归根的华侨,是以房屋的样式也仿造国外。比起其它各地屋舍的古意深远,这里的瓦片更红更大,楼栋也更高更新,像一群品茶喝酒的文人雅士之中一列格格不入的豪饮啤酒的狂放者。 其中一座最大的宅院里,最豪华精致的二楼卧房之中,镶金流苏的大床上,躺着一个白发苍苍、苟延残喘的老人,他的呼吸艰难、断续,像风中的一根瑟瑟发抖的残烛。只消看一眼,任谁都知道,此人的生命之火已接近熄灭。 几个模样表情都类似、仿佛批发制造的黑白女仆装的高挑白人女仆端着托盘站在床旁,托盘上放着各种各样的应急药丸,准备随时侍奉。另有一名衣着简朴的男子站在一边,卑躬屈节,双手拄着拐杖,注视着床上的老人。 这名男子肌rou颇为厚实,面貌本生凶相,此时神色却犹如丧家之犬,像受了什么巨大的恐吓,于是到现在都还心有戚戚,表情十分难看。 此人正是曾经上门用暴力威胁过白岁寒的魏国荀。 病榻上的老人将浑浊涣散的眼神挪到他身上,病人忽地聚起了一点注意力,像摇摇欲灭的火中又添了一把炭。他几乎有些欣喜地吃力问道:“……金、金呢?” 白岁寒的艺名是为金百雨。 魏国荀指着自己的腿,说:“付老爷,您也看到了我现在是什么样,就因为去帮你找那个人,我这两条腿被他的情人打得差点没废了!我还被驱逐出陵阳,到处躲到处藏,好不容易等到他走了,才有机会溜回来见您一面。” 中文名姓付的老人迟缓地接收他的话,许是得到了不称心的信息,他蓦地愤怒起来,指节敲打着软绵绵的床铺,眼中迸发出一个病人所不能有的一种怒火。 他发出几声怪叫,几个黑衣保镖闻声冲进来,魏国荀登时被按在地上,抓着后脑勺狠狠地往大理石地板上磕,一连撞了十几下。魏国荀眼中糊满了朦胧的血色,他头昏眼花地被保镖提起来,又对上奄奄一息的付老爷的眼睛。 那是一双商人的眼睛,虽然虚弱,但依旧冰冷,它在说,既然拿了钱,最好就不要想吃霸王餐。 “金……” 承诺过要给付行光一个梦中情人的市井之徒被保镖丢了出去。卧室外聘请的本地的打扫阿姨好奇地往里看了看,接着就被付行光那沙哑粗砺的可怖声音给吓了一跳。 她一边拖地,一边往走廊深处走去,抬起眼睛,看到墙上挂了装饰性鎏金油画相框,每隔几步就有一个,延伸下去,仿佛没有尽头。但里头无一例外,全都装着一个红唇白面的长发男人,穿着戏装,眼神冷漠。 像美丽又冰冷的一柄刀。 “怎么说都不听,四十年前见到个漂亮的,以为所有漂亮的都是那个?!挂那么多油画,又刺眼睛又浪费钱!” “他先前烧钱去建那个什么颂梨园,我就一力阻止,又不听劝!光想着做个漂亮的鸟笼,他的金丝雀就会自己飞来了?异想天开!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