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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逾终于拍开他的手,转移话题道:“我去刷牙了。”他的背影像落荒而逃,谷蕴真在原地抱着手思索片刻,用道德经安抚自己,万万不能太过分。 等大少爷整理完自己出来,他又挂上了那张笑脸,方才惊慌失措、夺路而逃的那个人好像在浴室被现在这个给谋杀掉了。池逾一边打领带一边说:“原是想和你一同吃早饭的,但现在不能了。我妈在满世界找我呢,我再不立刻回去的话,她就要生气了。” 谷蕴真不由自主地走近去,皱眉说:“你上次的伤才刚好……” “我是她亲儿子,又不是仇人。”池逾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连自己都觉得可笑,于是语气很不真诚,像在说什么笑话似的。 但他垂下眼睛,对上谷蕴真的视线,忽然就不那么烦躁了,他勾唇笑起来,这次并不敷衍,那是很开朗的一个笑容。 在这一刹那,看到他的人,不会去怀疑他的心干不干净,是否染尘。 池逾轻声说道:“蕴真哥哥,别担心。” ―――― 池府总是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阴暗感,无论一座府邸修葺得如何豪奢,装饰得如何精致,其中生活的人脸上若是总也挂着惶惶不安的表情,那这里也无非是一座更漂亮些的囚笼而已。 池在去了学堂,苏见微不见人影,大约吃完饭没等到谷先生,便回屋去睡回笼觉了。没了少年孩童的打闹,池府就更显冷清阔落。 池逾昨夜就让随从把要带的东西全都送回来,自己却没回。以至于他一进门,管家的脸色极为恨铁不成钢,问道:“大少爷!你昨晚到底是去哪了?夫人没见着你的人,几乎把屋子都掀了,还是雪月那丫头劝了许久,才堪堪平复下来。” 池逾烦道:“你管我去哪?我爱去哪去哪。” 但他还是往池夫人的卧室走去,管家跟在身边,给他打预防针道:“夫人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昨儿睡是睡了,睡前还嘱咐我请家法,请老刘来,现在他们都在夫人房里,就等着你回来!” 老刘即苏见微的叔叔,生得虎背熊腰,他一大块顶池逾两个,是助纣为虐的一把好手。小时候池逾经常被此人拿着藤条揍,不仅用家法,该大汉还发明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惩罚办法,例如跪铺着碎玻璃的搓衣板、限时抄写弟子规一百遍等等。 可以说池逾长大以后,那些稍微不正经一些的惩罚手法,都是从老刘那里举一反三,而后青出于蓝胜于蓝地想出来的。 “刘屠夫??”池逾深觉自己命不久矣,往前迈的脚步忽然有如千斤重,他琢磨半晌,说道:“姓刘的现在也有四十来岁了,人老眼花的,我一个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也不一定就打不过他。” 管家立即拉着池逾的小臂,激动地抖着胡子道:“少爷,你说什么胡话呢,人剁rou剁了十几年,那身材和手劲不是越来越强壮吗?您可别跟他动手啊,君子动口不动手!” 池逾扬眉道:“所以我任他捶了?我活该?!” 他说着,推开池夫人紧闭的房门,管家在后面心惊胆战地看着,呆滞片刻,拔腿就跑。枉费他六十多岁的老腿,跑得气喘吁吁,终于飞奔到了自家药堂,吩咐道:“小五小六!快快快,把跌打损伤的药全都抓一帖,云南白药筋骨贴什么的也先预备着!” 在柜台打瞌睡的小厮一边忙一边问:“管家先生,这又怎么了?小姐的脚不是已经好了吗?” “大少爷马上就不好了。”管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道,也不知道池家造的什么孽。原先池渊还在时,池府一派其乐融融,却如今整得如此母子情裂,骨rou相厌。 ―― 池逾跪在地板上,背脊挺直,这样僵硬的动作让身上的创伤撕扯得更痛。但他在池夫人房里,便好似失去痛觉,对什么都无动于衷,只望着自己的生身母亲,脑中翻滚着陌生的酸涩。 老刘把染满血的铁藤条丢到檀木托盘上,冷冷地扫了池逾一眼,转身摔门出去洗手,这人或许认为没有让池逾丑态百出是件很丢脸的事,代表他行刑做的还不够狠。他一摔门,内室的几个人都同时一动。 地上的池逾浑身一抖,那是身体的应激反应。毕竟他受了许多年的折磨,虽然灵魂已经无畏,但身体还没有摆脱从最初就刻进骨子里的惧怕。 斜倚在床头的池夫人终于睁开了眼睛,她原先一直半睁不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见他被打得血rou模糊却一声不吭,却到现在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她看池逾的目光总是含着憎恨。 一旁垂首侍立的雪月双手发颤,脸色雪白,紧咬下唇,似是被这么血腥的场面吓到了。虽然她已见过许多次,但依然会惊于池夫人对待池逾的狠绝程度。 池夫人开口问:“你昨晚去哪里鬼混了?” 池逾如实回答道:“衷山温泉宾馆。” 一道尖锐的冷笑声从池夫人喉间刺出,她沙哑地怪笑了一会,恨声嘲弄道:“你倒懂得享受,才回来就迫不及待地钻到美人窝里去了,断奶就忘了娘!” 池逾缩了缩手指,没有反驳,只定在那里,像一尊没有七情六欲的大理石雕像。 池夫人惯于用言语伤人,因为她年老体衰,重病缠身,不能再像年轻时那样亲自动手,所以只能磨练唇舌,说出口的话便日复一日地被等待中滋生的绝望磨利削尖,再用力地扎到池逾的皮rou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