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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并不烫了,祝深睁大眼睛细细分辨了一下,显然眼前这人不再是昨晚那个要喂要陪要听故事的钟衡了。此刻的他神志清明,眼神里再无半点依恋与稚气,不知为何,祝深竟有些失望。 “你好了。”祝深撤回了手。 启唇发声,才知自己的声音原来已经这么哑了。 钟衡看见祝深瞬间暗下去的眸子,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你有……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祝深坐了起来,一只掌心抵在了自己的胃部,只听他轻轻发问。 回想起钟衡晕倒前他们还不欢而散,一场突至的高烧将他们交织在了一起,现下钟衡好了,大家各自回到原点,而之前那些未说完的话,未被回答的问题,就又要被挖出来再讨论一遍。 余下的一只手悄悄攥紧了床单,祝深都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冷汗又发了出来,不知是疼的还是紧张的。 他素来是好强的,即便是忍着疼,也绝不示弱,此刻苍白的嘴唇甚至还勉强撑起了一抹笑,正定定地凝望着钟衡。 钟衡明明穿着棉质家居服,面上却未添柔和之色,一副沉冷严肃的样子,似是在斟酌用词。 来一刀吧。给一个痛快。祝深想。 钟衡每多思考一秒,他的心便多下沉一分。一滴汗珠从他的发迹斜斜穿过眉骨,又无声地从眼下划过,直至落进了衣领里,才湮灭无踪。 汗珠走过的地方,像是泪痕。 望见对方薄唇翕合,祝深变得更加紧张了,嘴上的笑都快要挂不住了。 只听钟衡道:“昨晚……辛苦了,谢谢你。” 祝深一愣,想到昨天晚上钟衡那个小黏糊的劲儿,瞬间又将头低了下去,“没什么……不用谢。” 争气点啊。磕巴什么。 祝深揉了揉脑袋。 钟衡忽然问:“我昨晚是不是很失礼?” 祝深一顿,偏头望他。 钟衡低着头,认真回想着。他光记得昨晚祝深温柔耐心地给他讲故事喂他吃鸡蛋羹的事情,其余一概记不清了。可他隐约觉得能得祝深这样照顾,自己应当是胡搅蛮缠了一番的。 祝深看着钟衡垂头的模样,不禁想到了他昨晚撒娇缠人的样子,唇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了:“不。你很乖。” 钟衡怔住,见祝深这样笑,说出这样的话,一时竟有些无措。他本就寡言,这下便更加沉默了。 两人各自有心事,被这么一打岔,气氛算是稍稍缓和了不少,可没过多久,气氛却又逐渐凝固了下来,仿佛刚才一瞬间的轻松只是梦幻泡影。 仿佛昨晚的陪伴也只是虚幻一晃罢了。 “我不是问你这个。”祝深说。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祝深胃部绞痛更甚,几乎是咬着牙,他又将先前在车库的那个问题给问了出来。 ——你是不是要离婚? 一双拳头在钟衡的身侧被握得死紧,只听他沉着声音问祝深:“你呢?” 这二十年来,钟衡最擅长的就是伪装心事,所以这一次,他也能伪装得很好。 未被拉严的窗帘泄进几分早晨的光束,若敞开的那角帘子的宽度能再大些,日光便能够照见钟衡那出卖心绪的一双手。拳头打着颤,骨节泛着白。 如果祝深注意观察,就能发现钟衡的背挺得比往日还要直,双肩展开,贴肤的家居服被绷得就像是刚熨烫过的衬衫一般笔挺。 然而祝深此时紧张得自顾不暇,又哪能分心观察别人。 这么多年了,钟衡早该知道,将刀子递给了祝深,总比他自我裁决来得痛快。 于是紧抿着唇,仿佛是在等一个属于自己的审判。 他的审判,从来都不是自己发落,决定权永远都在祝深手上。 一秒,两秒。 等得全身的血液都仿佛要凝固住了。 祝深幽幽地看了钟衡一眼,想这人实在是狡猾,将问题抛给了自己。 忽地,他道:“我不想离婚。” 钟衡难以置信地看向祝深,心脏正猛烈跳动着。 祝深深吸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歪头对他说:“我昨天还当着那么多人面亲了你,今天就和你离婚?我这也太反复了吧。” 不是这样的…… 祝深舔了舔他那干燥的嘴唇,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视线虚虚穿过钟衡的肩头,却不肯落在实处,只听他慢悠悠道:“我这才刚结婚就离婚,传出去名声该多难听啊。以后还有谁还敢和我结婚?” 不是这样的…… 祝深面上继续挑着嘴角,实则一只手抓紧了床单,一只手死死摁住胃部,仿佛要克制住抖动的身体一样:“祝家和钟家的合作还没有结束,我和你的交易也没有完成,你不可以驳我的面子。” 视线落定在钟衡眼前,他说:“给我演下去,把这两年演完。” 不是这样的…… 钟衡微怔,深邃的眼底暗暗翻起波浪。 末了,祝深低下头,垂下眸,小声说道:“我不想离婚。” 说了这么多,其实只有这句才是心里话而已。 钟衡弯下腰,慢慢朝祝深靠近。 握成拳头的手忽地放松了下来,缓缓地朝着祝深伸去,翻卷着的波浪在晨光的怂恿下渐渐地舔舐着岸上的焦岩。 有那么一瞬间,祝深觉得钟衡似乎要吻自己。他看见钟衡的喉结在微光之下轻轻地滚了一滚,他屏住呼吸,什么声音也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