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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钟衡背脊陡寒,他目光一紧,回头时又对上吴绪笑得温和无害的脸。 “不用紧张,我只是觉得您的背影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想来想去,大概是在画展的监控视频里。”朝钟衡笑了笑,吴绪俯首行了一个绅士的礼,只听他重新问道:“不知有没有机会请钟先生饮一杯咖啡呢?” 钟衡皱眉。 吴绪伸手引路:“钟先生请。” 钟衡一语不发地随吴绪走向对面的咖啡厅。 悠闲的下午,咖啡店并不拥挤,吴绪点的意式,钟衡点的美式,咖啡很快就被侍者给端了上来。 吴绪将他面前的咖啡往钟衡那边推:“或许钟总该试试意式。阿深很喜欢意式,他总觉得苦一点才好喝。” 不知钟衡是听到哪一个字不高兴了,皱着眉头,抬手压住了小碟,冷声对他道:“不必。” 瓷勺与杯壁碰撞出清脆的声音,撞在了人的心上,有点儿疼。 吴绪仍是笑:“钟总不用紧张,今天我在这里和您说的话,阿深绝不会知道半个字。” “你想说什么?” 吴绪看着他道:“我当代理人这么久,只出过一次纰漏,误把他最最宝贝的画作给展出售卖出了。七年来我一直在找那幅《风信子的背影》,可是一直都没有找到。我反反复复地看着那一段监控视频,那人实在是太奇怪了,什么信息都是假的,只有钱是真的。所以我很好奇,拍下那幅画的人究竟是谁?” 钟衡垂眸饮了一口咖啡,神色回到了最初的淡漠:“找到了又能怎么样?” “不能怎么样。”吴绪依旧是微笑着对钟衡说:“我希望拍下画的人就是和祝深结婚的人。祝深之前喜欢得太惨痛,我希望他今后能好过一点,不再受什么波折了。” 钟衡微怔,缓缓地看向吴绪,眼神晦暗不明。 吴绪抿了口咖啡,重新看向钟衡:“这样说,您能对我放下敌意了吗?” 钟衡审视着吴绪的目光。 吴绪耸肩,一副任君检阅的模样。 良久,听钟衡开口说:“是我。” 吴绪挑了挑眉,并不意外。 紧接着又听钟衡道:“不要告诉他。” 想了想,吴绪点了点头:“我只能保证暂时不说,那幅画,大概也是他的心结。他远没有他表现得那么云淡风轻。” “我知道。”钟衡的眸子一下就黯淡了。 “那你知道祝深从前是辨不了颜色的吗?” 钟衡心像被人捏了一把,指节发青。 “他有心结,整整七年,将自己封闭在了黑白灰的世界里,不愿走出。”吴绪低声说:“可是现在,他愿意走出来了——尽管付出了些代价,他终于肯走出自己给自己画的圈子了。钟先生,您以为这是为什么?”说着,他想到那个在白屋仓库门口摔得浑身狼狈却执拗地要找一个破盒子的祝深,不禁叹了口气:“祝深很犟,这么多年了,他早就习惯用云淡风轻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恕我多嘴一句,如果您真有一两分在意,别去听他嘴上的声音,要听,就听听他心里的声音。没准,那里比你想象得更真实可爱。” 钟衡看着吴绪,久久不语。 吴绪暗笑自己今天的话实在太多了,于是一口一口地喝着咖啡,杯子很快就空了。 又坐了一会儿,小颜打电话和他讨论画廊的工作,吴绪起身道:“我该走了。祝深大概六点半会结束完,您可能还得再等一下,或者我送他回白屋也——” “我送他。”钟衡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 吴绪楞了一下,点头笑笑:“那么,钟先生再见。” “再见。” 玻璃窗外,小颜朝钟衡挥手打招呼,可后者却好像是在想事情,没有看她。咖啡厅里的顾客只剩下钟衡,于是从外面看,他的背影看上去似乎有些孤独寂寥。 那幅他拍来的《风信子的背影》就藏在他卧室最里面的房间里,那一整间房都和祝深有关。 祝深不需要知道,他永远不会知道。 那幅画只是他自私丑陋的一个剪影,是他照亮自己嫉妒阴暗的一面镜子。他知道自己是怎样一步步窃取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的,每当午夜梦回,他踱步到那个房间,仰头看着那幅画,都深感自己的渺小与虚伪。 那幅画不是给他画的,可他却强行拘在了自己的房间。祝深也不是属于他的,可他却将强行留在了自己的身边。可笑的是他明明知道自己有多么丑恶,却仍旧觊觎着祝深,爱慕着他,想要占有他。 小颜小声嘀咕了一句:“钟总在想问题啊……” “走吧。”吴绪拍了拍她的肩,朝前走去。可走了两步,不由得回头望望,问小颜:“你觉得他的背影像不像在哪里见过?” “是有点似曾相识……但我……”小颜回头一边看一边挠挠脑袋:“但我说不上来……” 吴绪边走边问她:“像不像《风信子的背影》?” 小颜一顿,止住了脚步,瞪大了眼:“可那幅画不是弄丢了吗?” “是他买的。”吴绪幽幽地来了一句。 “啊?!”小颜差点咬到舌头,忙问:“那祝老师知不知道……” 吴绪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当局者迷吧。” 何止是当局者迷? 画画的画错了对象,被画的不知道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