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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周辅深。” 江燃也笑了,他偏过头来:“四年来你容不得我有一点和你观念不同,凡事你都要求我按照你的节奏来,有次我只是突发奇想买块表,就是块表而已,对我来说样子差不多能看时间就行,你却像个力求把作品修造到完美无瑕的艺术家疯子一样,带我挨家挨店试了六小时,第二天又是六小时,不用怀疑,你平常就是这样……总是把我当成你的所有物那样摆弄,然后现在你又告诉我,有些事我不说出来你就不懂?” “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周辅深注视着他:“不管是多么无理和阴暗的请求,我都想让你亲口告诉我。” “………”江燃一时哑口无言,他觉得不可理喻,抓了抓头发,道:“你非要逼我变成那种模样吗?成天为一点小错追着对方不放……我不是那样的人,你也别逼我变成那样。” 说着他手指便点在屏幕上按了播放键,完全就是一副不想再多谈的架势。 周辅深见状,堆积在喉咙口的那些话也只能咽了回去,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多不合时宜的情绪,他太想把这些情绪都对江燃倾泻出来了,以往是他拿乔不愿意说,可事到如今却是江燃不想再听。 可这不代表他不会在心底反复咀嚼酝酿那些不甘与落寞,尤其是在听到屏幕里的欢声笑语,和触及到江燃略微舒展的眉头后。 “我真的说过让燃燃多读书这种话吗?”他突然问。 江燃瞥了他一眼,不假辞色:“这种混蛋话你从来就没少说过。” 说完他继续盯着屏幕。 “好看吗?”周辅深就跟不长记性似的,转瞬便把江燃方才的讽刺抛在脑后,抬手勾住江燃耳边的发丝,道:“我还没见燃燃什么时候这么心无旁骛过。” “还行吧,剧情一般。”江燃如实回答,偏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我就是想看于景年。” 周辅深手上的动作一顿。 江燃就跟没察觉他的僵硬似的,看着屏幕上意气风发的青年道:“不觉得他跟你当年有点像吗?第一次在电视上翻到他演的那部刑侦剧的时候我就这么觉得了,所以后来每次你让我伤心的时候,我都会翻出这部剧来看看,就是想找到从前我喜欢的那个影子,想起咱们恋爱那会儿,然后说服自己继续坚持下去。” “………” 像我。 他像我什么? “我”是什么?那只是一个被伪装出来的人格罢了。 周辅深觉得自己应该失笑然后感叹江燃太傻,但他却笑不出来,即便他早就做足了一切心理筹备,只要能和江燃复合,他什么都豁得出去,其中当然也包括做个江燃喜欢的“周辅深”,但等到真把这份事实明晃晃摊开在面前了,他却又一时无法弄清自己是个什么感受。 毕竟本来“感受”这种东西对他来说就是虚无缥缈的。 他曾觉得一切都是无意义的,也弄不懂活着的价值,人就像飘在虚空般身不由己又无拘无束,直到遇上江燃,爱情让他脚踏实地……爱让他尝到了喜怒哀乐带来的瘾头,有了方向,但也让他逐渐变得不理智、变得狭隘、变得庸俗平凡。 证据就是他一直明明知道该如何说话和做事才能讨江燃欢心、达到目的,但却越来越难以实行这一点。 就好像现在,他以为自己可以为了江燃连所有自尊、脾气都抛却,但实际却不是。 在周辅深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他攥着酒杯的手掌渐渐收紧,上面绽出条条青筋,杯壁内的酒液泛起不堪重负的细小颤动,突然间啪嚓一声炸响,酒杯刹那支离破碎。 “呃!” 酒水混合着玻璃碎渣飞溅的到处都是,江燃瞬间抬手捂住眼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溅了进去。 “江燃!”周辅深如梦初醒,看到捂着眼睛的江燃,一股巨大的恐慌忽然笼罩着他,他迫不及待地抬手去触碰江燃。“乖,让我看看……” 颤抖又不容置疑的拉下江燃遮挡的手臂,还好,下面并没有出现鲜血淋漓的场景,只有江燃微眯着的泛红眼眶。 本该是松了口气的,但不知怎么,后怕和慌张褪去后,残留的情绪却慢慢扭成一股隐秘的晦暗,像毒蛇般缠绕着附在周辅深跳动的心脏旁。 ——其实就算江燃瞎掉也没关系的,他照样会把他照顾的妥妥当当,甚至为此甘之如饴,因为他能想象到那副画面的美妙。 周辅深有一瞬的失神,不知不觉间,他割伤的手掌抚过江燃的脸颊,在上面留下一道鲜红的印记。 “把手拿开!”或许是还没从眼睛的刺痛里缓过劲来,江燃这会儿的烦躁攀升到了极点,一把便挥开他的手。 周辅深的手骤然被打到半空中,他就那样高举着,殷红的血液顺着小臂的曲线淌下来,看上去颇为骇人,但周辅深却没什么反应,方才那种阴暗的想象如同甜美的毒素,短暂麻痹了他的神经,但现在江燃眼底的不耐又仿佛一剂猛药,将他拖回冰冷的现实。 他忽然发现自己可能甚至比不上那些被他轻视的、爱好死缠烂打的离婚男人,因为不是谁都能坦然面对前任爱人的漠不关心。 “燃燃不要动,我去拿东西来清理。”周辅深说着就转身走了出去。 江燃扫了眼他流血的手掌,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