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页
蹦跳了一段路之后,他猛地觉得这样激烈的动作会把他脑子里的灵光跳掉,赶紧换成了安分的走姿,从一个露出活见鬼神色的小和尚嘴里问出了灵隽在伙房。 寺里过午不食,这会儿太阳都快下山了,伙房里早就没了人,司淮从窗户里看到那个在锅炉前忙活的身影,干脆翻窗跳了进去,唤道:“灵隽!” 那人微微侧了一下脸,默了他这一声。 说起来灵隽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和尚,可他唤住持一声师兄,又有皇帝亲赐的封号,在院中地位极高,是师叔师祖辈的人物。 司淮虽然跟在他边上修行,却又不算拜他为师,于称呼上一直不知如何界定,有时像叫普通和尚那般叫一声“师父”,有时恭敬些唤一声“大师”“法师”,严谨些时候唤一句“灵隽大师”,随性些或私下里没了什么旁人便直呼他的法号。 灵隽听得多了早已见怪不怪,司淮的一颗猫咪心却被他吊了起来,惦着脚尖凑上前去,一不留神将记了一路的东西忘到了九霄云外。 这种辈分和修为的大和尚应该坐在香烟弥漫大雄宝殿上讲解经文佛理,而不是在这伙房里被烟灰熏着做吃食,可他不但正在做,还做得有模有样。 一把细面条下进了滚沸的锅里,灵隽回头朝窗外张望了一眼,从宽大的纳衣袖子里边摸出了两颗蛋敲进了锅里,蛋清迅速凝成了白色,在面条顶上浮着。 他回头正好对上了司淮馋巴巴望着锅里的眼神,叹了口气摇摇头,将锅里的面捞进了碗里,又在袖子里掏了一会儿,取出一个漏了油的纸包,慢条斯理地打开,将干得没了油的几块牛rou郑重其事地放到了面碗里,双手捧起递到了司淮跟前,浅笑着问道:“可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 “啊?什么日子?嗯……九月十六,也不是上香斋戒的日子……”司淮有些莫名其妙地望着他,寻思这着和尚是不是讲经讲太久糊涂了?不然也不会问些没头没脑的话还给他下了碗面。 “去年九月十六,我在护国寺莲花台诵经求雨四十九日后,神龙显灵降雨,化作了翩翩少年。做神仙的过不过生辰我不知晓,但做人的,每年都过一个生辰,图个吉利。既然你在十六那日化成人形,便也能算作是你的生辰。” “生辰……”司淮呢喃了一声,他以往听上香的香客们说到过这个字眼儿,但是自己是哪天从壳里钻出来的早就想不起来,也就从来没想过有这么一个日子,乍一提起有些陌生。 灵隽几步走到了小木桌边上,腾出一只手将桌上的东西都堆到了一边,留出个空地放面碗,再摆上一双筷子,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司淮乖顺地走了过去,低头看了一眼碗里的蛋和rou,没有立马坐下提筷,转头看向了灵隽,问道:“你从哪弄来的rou?” 小少年这一年里长高了许多,灵隽身长八尺,放在和尚堆里整整高出了一个脑袋,去年司淮也只及他的肩臂处,这会儿站在他跟前居然已经过了下巴,脸上的稚嫩也褪去了许多,清秀的眉目间还有些隐约的青涩,未完全变化的嗓音有些独特的嘶哑。 灵隽的目光流连过他垂睫时眼睑上的红痣,倒也没有匆匆地别开,神色自若地答道:“从香客们那里讨来的,你不总嚷着想吃rou吗?趁着生辰给你开开荤。说起来,也不知道你今年多少岁了?” “年岁这东西我也记不清,只记得我来到淮水之后便在水底潜心修炼,数百年才由蛇化蛟。可是蛟身太大怕惊了人,我便继续缩成小蛇的模样窝在水底。由蛟化龙本应再修炼个几百年,谁知道遇上了大旱,可是我非但没有被晒成蛇干,还遇到了圣僧你,虽然化形化得不完全,好歹是度过飞升大劫,成了一条可以在云间腾飞的龙。” 说完,司淮很认真地掰着手指数了一通,补充道:“虽然我化形化得年轻,可我这年纪恐怕比你们这明华寺还要大。” “快吃吧,面要凉了。”灵隽将长条椅子拉过了一些,敷衍地将话题转走了。他不是没度化过妖,却是头一次度化了一条修炼了数百年的龙,虽然年头真真切切摆在了那儿,可他还是不大能将眼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跟那些作古多年的老前辈放在一起。 面香混着油和rou的香气在空气里飘得欢快,司淮咽下了口里的唾沫,十分没有坐相地蹲到了椅子上,夹了一筷子往嘴里送。 灵隽是个不沾阳春水的和尚,在做饭这种事情上着实没有什么天赋,但也不难吃,咸淡适中,或许是碗里的rou满足了他这一年淡得嚼草都觉得香的嘴,竟然觉得这碗所谓的长寿面出奇地好吃。 / “司淮。”灵隽坐在旁边捻着手里的佛珠串,见他将碗里的面汤都喝光了,才开声叫他。 “过几日我又要到护国寺去讲经,你随我一起去吧。淮水上游听说出了水患,讲完经正好绕个路过去看看,你若是愿意,我们可以南下或者北上,虽说大旱过去了一年,总还有些地方的百姓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是不是住持大师让你把我带走?”司淮将筷子轻轻搭在碗沿上,转过脸去看他。“你不说我也知道,我本就不是出家的弟子,早课不好好念,经文也不好好抄,还成日里打扰别人修炼,最重要的是因为我在这儿,来上香的人虽然多了,但是心却不够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