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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是它在通风报信呢? 它从高高的空中俯瞰下来,自己的踪迹又如何能藏住? 这分明,就是个细作鸟! 寇冬咬紧了牙,却也无法在此刻去计较乌鸦。更多的鸟嘴医生走上前来,几乎将他环绕于其中,他们的人潮逐渐将他吞噬,像是一群沉默的鬣狗吞吃食物。 叶言之的力量是无需置疑的,即便在血族中,他也拥有最为强健有力的体魄。他夺过了男爵的十字钢弓,却并未拉开弦去射,反而是高高举起来,毫不犹豫重重砸向向他涌来的血族—— 钢弓在他手中有如铁锤,在砸到吸血鬼们的脑袋时,发出了一种水果熟裂了的沉闷声响。 血花四溅。 那样肮脏的血族的血,令鸟嘴医生们觉得厌恶,他们离远了些。 就是现在! 寇冬趁天使们被叶言之分了神,终于趁机捡回了他的箭。他拉满弓弦,再射! 这一次,兴许是有了叶言之在侧,寇冬手中的道具终于发挥了作用。强大的箭的后压力将身旁的四五个天使都射倒,然而更多的鸟嘴医生们探出手来,紧紧去抓他的手腕及脚腕,触碰他苍白的皮肤。 他们的手那样凉,甚至有些苍老,粗粝地摩擦着、抚触着他的手臂及脸,那触感甚至隐约让人觉得恶心。寇冬躲着无数只从四面八方探来的、想要将他拉走的手,反复蹬踹着腿,“走开!” 鸟嘴医生们没有松手,反而将他更紧地握紧,拖着他,像是拖着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猎物,发出喜悦的笑声。 寇冬的脸蹭着了青草。他几乎是仰面躺在地上,被黑压压的人群拖着,只能拼命地拽住手头一切能拽住的东西。 他的右手紧紧拽着叶言之,左手却无意识地勾着雕像。 砰——! 这一声响动彻底大了起来,震天撼地。翅膀裂开了,地下有什么东西在一下下跳着,如同人的心脏般节奏而规律地跳动。 鸟嘴医生们终于将视线从面前的青年上移开,移向了身后的雕像。他们的目光陡然变得惊惧,一时间竟像是动也不能动,只呆呆站在原地。寇冬趁机收回了自己的腿,匆忙向后退了两步,却觉得身下的地面一下子高起来——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高高的殿顶。 紧接着,无数根柱子从雕像下方的土壤之中破土而出,犹如人手掌上生出的十指。它们长的似乎永远也看不到尽头,满刻着繁复的花纹,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将四周的草皮及树木整个儿掀起,撕破大地,朝着被树林掩盖的天空而去。 风声从殿中穿过,晶莹的星芒流水般在石柱上萦绕流淌。宽广的天空被掀开了个角,它们永无休止地朝向上方,刺穿白茫茫的迷雾——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拔地而起。 一座高大宏伟的神殿,终于出现在了它们的面前。 “第三天,”鸟嘴医生们战栗地喃喃重复,仰头望着这巍峨的、腾空于云雾之上的神殿,“是第三天……” 圣书中说,天父造世一共用了七天。 第一日,他捏出了一个天使。他将黑夜的颜色赐予了天使,给了他乌黑的眼眸与乌黑的头发,教他用这眼睛看这天地。 第二日,天父再次端详他美丽的造物。他问天使,是否还有什么想要的;天使回答,他想要自由。 于是天父为他造出了六双巨大雪白的羽翼,有了这羽翼,天使可自由地翱翔于各处。 第三日,天父又问天使想要什么。天使回答,他想要家。 于是天父为他建造了神殿,它凌空于天地间,不属于任意一界,成为独一无二的、令人敬仰的“第三天”。 第四日,为了让他的孩子看到更多,天父造出了天地。地是空虚混沌,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 第五日,天父带来了光,光造就了早晚,照亮了第三天。 第六日,天父造就了日月与星辰。他不遗余力地用星辰与风装饰了六翼天使的神殿,将它们摆列在天空,普照于他宝贵的造物。 天父本觉得这些便已足够,但他的孩子再次来到了他的面前,恳请他再为这新开辟的天地造些什么。 天父问:“你想要什么?” 六翼天使答:“我想要与我同样的造物。” 这令天父犯了难,六翼天使是他独一无二的造物。但他并不想违背他的孩子的心愿,于是他创了世。 天使与人类都应运而出,前者生活在天上,却谁也不能拥有同样的六对翅膀;后者生活在地上,更不能触及他心爱的孩子。 神从不掩饰自己的偏心。在这造世的七日里,他用六日造出了唯一宝贵的造物;剩余的一日,他却造就了大多数。 唯一的六翼天使可以跟着他一同坐上神座,甚至与他在同一座神殿里歇息。天父对他的喜爱溢于言表,他不断赐给这宝贵的孩子以更多,冠冕、圣光、美德……他将所创造的美好的一切都施加于他一人。 天使们不懂得嫉恨,天父从来便不曾给过他们这样的情绪。他们从第三天的门前路过,无一不是小心翼翼,生怕惊扰到在里头歇息的神。 直至如今,他们看见第三天,仍旧要禁不住战栗。 “第三天!”旧天使们不可思议地喃喃,“它居然还在……” “它并没有塌陷!” 不仅未曾塌陷,它甚至与他们记忆中的别无二样。神殿腾空时,年轻的贵族立于其中,风将他细碎的黑发扬起,露出他清秀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