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利刃插进云容珏心口
片刻,云容珏收起剑,一个用力! 利剑直插进地里。 姜舞眼微闭,松了口气。 云容珏坐在飘落拢聚的竹叶上,沉默不言许久。姜舞在他身边,也一直不曾开口多说一语。周遭安静,只偶听见风吹起竹叶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这阵沉默,才被打破,“你不想问问本殿发生了何事?” 姜舞摇摇头,“殿下不愿说,奴不问,殿下愿说,即便奴不问,殿下也会说的。” 云容珏发出一声轻笑,他目光规聚,望着前方不远的地方,片刻后缓声开口,“本殿记得你同本殿说过,天下母亲,皆爱子,无不爱子之母,对么?” 姜舞本能的点头。 云容珏自嘲一笑,攒着长气,“看来,本殿就是这意外之中的意外了。” 姜舞眼睫轻颤,粉唇紧抿,慢声道:“每个母亲爱子方式或有所不同的。” “宫里人人都知道我母妃楚夫人最得盛宠,本殿也因此备受父皇宠爱,在他人眼中,都觉得本殿是最幸运的,对么?”他启声,余光微落在姜舞身上。 姜舞对上男人的双眼,轻点头。 云楼对楚音的宠爱和对云容珏的看重,在他人眼中看来,自是如此,爹娘恩爱,孩子又怎会不幸福。 这一点,姜舞深有感知。就如姜翘,姜翘的母妃受父皇喜爱,所以母女二人日子过得舒畅衣食不愁,而她,母妃不得父皇喜爱,她和母妃被幽居深宫,没有父皇的关爱,就连衣食都是不足的。 “呵……”云容珏发出一声自嘲的笑声,“可是她从来没有将我这个亲生儿子放在心上,自小本殿就被她扔于凌霄宫,除了年节,其他时候本殿想见她一面,难如上青天,这么多年了,除了在父皇面前的佯装,她不曾给我一分真正欢喜高兴的眼色……” 云容珏平静的说着,明明是在说着自己的事,可他口吻平静的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一般。 姜舞安静听着,随着听的越多,她小脸上的情绪越凝重…… 她不知道…… 他一直是处于这样的境地。 “meimei该知晓这次太子之位的风波吧。”云容珏说道。 姜舞颔首,“嗯。” 未立太子之前,这立谁为太子一事闹的沸扬。 “meimei以为最后为何是晋王得了太子之位?”他问道。 姜舞一脸的认真,摇摇头。 “母妃借着太子之位,不过是将本殿推入众矢之的。”云容珏轻声道,他微垂的眼睫下覆盖着深深悲凉。 “什么?”姜舞怔然。 “若母妃无意,父皇是断不会逼迫她,她大可在父皇有立本殿为东宫之意时就同父皇言情道明,若起初便言情道明,也不至于弄成本殿与晋王相争,若母妃有意,太子之位便不会落到晋王身上。”他说道。 并非他自傲,而是他对云楼了解。 云楼对楚音的宠爱,是无人能及的,只要楚音想要的,云楼能做到的他定会倾尽能力,给予她。除非,她不想要。 “meimei现在明白了吗?”他回过视线。 姜舞轻眨着眼,粉唇讷讷张着,片刻她才默默颔首。 她明白了。 楚音在一开始不同云楼表明想法,宠爱楚音的云楼自然想将太子之位交予云容珏,而晋王是嫡长子,这才有了两人皆为东宫待选之人,而后来,应是楚音退让步了,否则这东宫之位便是,云容珏的。 若一切都是楚音所为,她这么做,就如云容珏所言的,是将他置于众矢之的了! 云容珏本就深受云楼喜爱,遭人嫉妒,现在又有曾是太子待选之人,即便晋王如愿当上了太子,但……晋王因此对云容珏的顾忌是更深了。 “meimei可还记得本殿日日倒掉的那份汤药?”云容珏看见小姑娘脸色的变化,却是一脸轻松。 姜舞点头,“奴记得。” 袭香几乎日日给云容珏送药,即便不是日日,也是隔一两日便会送来,那汤药,说是给云容珏调养身体的。 “meimei应心有疑惑,为何本殿要倒掉那汤药。” “嗯。”姜舞应声。 云容珏转眸看着身边的小姑娘,薄唇勾敛着笑,只是他笑容里攒着许多复杂情绪,令人似懂非懂。他宽厚的掌抬起轻抚她净白的小脸,凑近她,“本殿若不倒掉,只怕,meimei是见不着本殿了。” !!! 云容珏轻飘淡淡的话说出,姜舞脊背瞬然一凉—— 那药—— 看见小姑娘因震惊瞪大的圆眸,云容珏知她明白了。 “所以,meimei还觉得每个母亲都爱子么?”他言语轻松。 姜舞只觉喉间紧哽住。 姜舞是一个人回了凌霄宫,云容珏执意没再让她陪着,他坚持,她也不好再执拗。 “小舞。” 姜舞抬头,就看见迎面朝她走来的云卿卿,她欠身揖礼,“三公主。” “听俞烈说你和五哥出去了,五哥呢?”云卿卿张望两眼,没看见云容珏的身影。 “殿下有些事要处理,就让奴先回来了。” 云卿卿哦了一声,轻叹气,“这几日楚夫人心情不好,五哥怕是情绪也很受影响吧,哎,每年都是如此。” “每年?”姜舞不解。 方才听云容珏说了那么许多,她除了震撼外,更多的是不解,不解为何一个母亲要如此对待自己的儿子。 云卿卿在廊台上坐下,拨弄着裙摆,“是啊,每年差不多入春的时候楚夫人就会心情不好。” 姜舞歪着小脑袋,更疑惑不解,“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云卿卿撇唇,“其实我也是很清楚,就好像听说是因为五哥的亲哥哥,也就是本应该是我三哥的。” 姜舞一愣:“殿下的哥哥?” “嗯,听说在五哥之前,楚夫人还有个孩子,楚夫人喜欢的紧,但在出世后不多久,就夭折了,所以从那以后,楚夫人性情就变的古怪了,那孩子夭折的时候,大约就是春天,所以一入春,楚夫人就会很不高兴。” 姜舞诧异,更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层事。 难道楚夫人是因为前个丧子之痛,所以才对殿下那般—— 可殿下又有什么错呢? 另一边。 云容珏径直去了一幽静的墓陵,果然,在一块墓碑前,看见了那熟悉的身影。 楚音跪在墓碑前,即便相隔有段距离,但他能清楚听到她呜咽哭泣的声音。 “殿下。”彩棠看见云容珏欠身行礼。 楚音没有半点反应,她抬手,摸着墓碑上的红字。云容珏望看着爱子容瑾之墓。 不知过了多久,楚音才慢慢转过眼,她含泪的双眼,瞪看着云容珏,眼里是深深的厌恶之色,“你来这做什么!” “儿臣知母妃心殇,望母妃保重身体。” “你走。”楚音冷声。 她却不知她这一声,是如腊月飞雪般,寒着云容珏的心。 “母妃就这么不愿见到儿臣吗?” “是,本宫不愿见到你!本宫只想和瑾儿在一起!你给我滚!” 瑾儿…… 云容珏凉眼看着那冰冷的墓碑,墓碑上的瑾儿,是他从未谋面的哥哥,哥哥不幸早夭,却因此令楚音挂心至今。他能理解楚音失去孩子的哀痛。 可是不能理解她因此,厌恶他的心情! “哥哥已经过世二十年有余了,母妃再如何也是无济于事,又何苦困扰了自己。”他说道。 楚音盯着云容珏的双眼是厌恶,是憎恨。云容珏对上她这样的视线眼神,心中哀凉,更是不解。 自小他就没感觉过她给的母爱,她可以对已逝的云容瑾这般挂念,可对他,连一点点的怜爱都不愿给! “本宫说了,不想见到你,你是故意的么?来打扰本宫和瑾儿!” 云容珏眉头微蹙起来,她非要将他的关心,说成如此。 “母妃就是在这守上十天半月,甚至三年五载,他也不可能回来,母妃也是白费心思。”云容珏沉声。 “啪!” “夫……夫人。”彩棠惊吓。 楚夫人那一巴掌结实打在了云容珏的脸上,被泪水覆盖的脸被怒火,厌恶充满,“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 这一言,如最利的弯刀狠狠插进云容珏的心口。 “夫人……”彩棠不忍。这话太伤人了。 “母亲这么想儿臣死吗?”云容珏声音轻淡,好似没了任何情绪。 “是!”楚音怒声,一把揪住云容珏的衣襟,“我想你死!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偏是我的瑾儿死了!我的瑾儿……我的瑾儿不该如此的!你……你才是该死的那一个!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不是你啊!” 楚音情绪崩溃,每一句话,都是直直插进云容珏的心口,令他鲜血淋漓。 忽然,楚音一愣,看着面前的刀,她缓抬起头,看着云容珏,云容珏俊容之上没任何情绪,“母妃不是想儿臣死么?” “殿下不可!” 彩棠刚要上前阻止,然而! “夫人!” “嗯——” 云容珏一声闷哼,连着后退几步,脊背抵在冰冷的大石上,他眼睫微垂,望着,看着。 楚音手握着利刃,狠狠的,毫不留情的将利刃插进了云容珏的心口,鲜血顺着刀刃流出,有些刺眼。 “夫人!不可啊!”彩棠被眼前一幕吓得不轻,连忙上前要将楚音拉开。 楚音泛红的双眼和云容珏平静如水的双眸对上,她眼里却没有半点愧疚,半点不忍!反而越用力,将刀子插的更深。 呵…… 云容珏眼里的哀凉更甚。 耳边浮现小姑娘的那番话。 ——每个母亲都是深爱自己的孩子的。 这就是他的母亲。 恨不得要了他命的母亲! “去死!你去死!”楚音宛如疯了一般。 “夫人您放手啊,再这样下去殿下会出事的!” 楚音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力气,任彩棠怎么拉扯都拉扯不开,正当几个小太监要上前帮忙的时候,忽然! “音儿!” “咳……” 楚音被一股力量拉拽过去,不得不松了手,云容珏撑靠着石壁,脸色苍白,屈着身,鲜血直流。 “放开我!” “音儿!” 云楼紧紧将楚音搂入怀中,朝云容珏望去时,看见他受伤的样子,蹙起眉,“快,给殿下止血,带殿下回宫召太医好好诊治!” “你放开我!”楚音在云楼怀里不停挣扎着。 “音儿!你冷静点!”云楼怒吼一声,“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在做什么?!那是咱们的儿子!你是要杀了咱们的儿子吗?!” 楚音呼吸泛沉,“孩子……孩子……瑾儿死了!瑾儿死了!” 楚音如此,云楼的不忍和心疼涌于两眉之间,“音儿,别难过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嗯?”他安抚着。 “不!瑾儿死了,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死了?!他是我的瑾儿啊!为什么要夺走他!为什么!”楚音情绪激动。 云楼听着楚音近乎崩溃的话,目光闪烁,“音儿,瑾儿是得了顽疾,是没有办法的事,瑾儿在天上也不愿看见你这样的,嗯?” “瑾儿……我的瑾儿……”楚音哀嚎一声后,晕了过去。 “音儿!” 云楼接住楚音,望着,他神绪复杂,然后将人抱起,“回宫,传太医。” …… 云容珏被送回了漪澜轩。姜舞在看见心口插着利刃的云容珏时,差点昏过去。 “殿下,这……这是怎么回事?” 送云容珏回来的宫人什么也没说,急急召来了太医。 云凰闻讯也疾步赶了过来,看见一身伤的云容珏,面色严肃凌冽,“这是怎么回事?!谁伤了五哥!” “太医,殿下他,他怎么样了?”姜舞看着,只觉得心都绞在了一起。 一个时辰前他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太医蹙眉,“殿下这一刀挨得不轻啊,这刀子也要尽快拔出来。”说完,吩咐着宫人准备热水。 姜舞在一旁守着,呼吸沉沉。 云凰看着,脸上的凝肃就没落下过,眼看着太医要拔刀,他将小姑娘拉到身边,摁住她的脑袋捂住她的眼睛,“怕就别看。” 姜舞下意识想挣脱,可云凰摁得紧,过了一会儿,她忍不住开口,“殿下,好了么?” 云凰看了一眼,这才松了手。姜舞立刻转过身。 “殿下。” 云容珏身上的刀子已经被太医拔出,太医给他处理着伤口,“太医,殿下是不是没事了?”她担心问道。 太医额头冒汗,也是松了口气,然后点头,“刀子顺利拔出了,已经无大碍了,只是,这一刀颇深,这伤口痊愈要些时日,这段时间殿下要好好养着才是。” 姜舞这才松了口气。 太医将药方和叮嘱以笔写下交给姜舞后,便离开了漪澜轩。 “到底怎么回事?!五哥是被谁伤的?!”云凰一把拉过刚才一起送云容珏进殿的小太监问道。 小太监慌张摇头,“殿下奴才不知啊,奴才只是在殿门口接把手的。” 云凰皱眉,愤愤一声,“方才送五哥回来的是那些小太监,你们可知?!”云凰朝一旁站着的宫人们吼问一声。 宫人们面面相觑。 “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回……回殿下,方才奴才看那些送五殿下回来的宫人,好像有皇上身边的一个。”其中一个太监回话说道。 云凰疑惑嗯了一声,“你确定?” “是,那个小太监和奴才算是认识,是在皇上身边当差的。” 父皇身边的…… 五哥受伤一事,和父皇有关? 是父皇遇刺,五哥救驾所致? 可若是父皇遇刺,这动静是要比现在大的多的。 若不是,那又是怎么一回事? 姜舞守在云容珏身边,寸步不离。她端着刚煎煮好的汤药,凑到云容珏身边,“殿下喝药了。”她舀起一勺,放至唇边吹凉后才慢慢送到云容珏的唇边。 她十分小心。一双明眸还红红的,隐隐攒着眼泪。 “姜舞,我来侍候殿下吧,你退下去吧。” 这时,卓珂走了进来,一脸傲气对着姜舞。 “卓官女子,还是奴来吧。”云容珏还没醒过来,她怎么也不可能放心离开的。 “我是侍候殿下的,这样的事我来就好,不需要麻烦你了!” “可是……” “怎么,你不听话?”卓珂冷面,“姜舞,别忘了,我是在殿下身边侍候的官女子,你不过是小小囚奴,我的话你难道敢不听吗?!” 卓珂以身份来压姜舞。 姜舞秀眉蹙着,闷声:“奴不离开。” “你!你敢不听话?!是想挨板子吗?!来人!”卓珂怒喊一声。 “来什么人。” 一道男声传入,两人转过身,看见云凰沉着面色走过来,“我看谁敢动她。” “六殿下。”卓珂欠身。 “六殿下,殿下他需要静养,奴婢是想着无需这么多人来伺候,想让姜舞休息的。” 云凰神色淡漠,“嗯,是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 卓珂脸上刚涌起的笑,被云凰随之而来的话给冷下,“那你可以下去了,她一个人就可以了。” 卓珂笑容僵住,“六殿下……可是奴婢是殿下赐的官女子,按说是应伺候殿下的。” “那又如何?”云凰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