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至于以后的事,那是后话,到哪山唱哪歌,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她不知道为什么吵到现在,她只知道这事儿必须在她初三前结束! 青春期的少女,就是这么的偏激冷血,或者英子的热血早就冷了。 高广志走到马路上,学着英子捡起了一块砖头,大吼了一声,“别打了!” 撕打在一起的中年妇女们停下了动作,看向了他。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妈!我娶不上雪珍,也不搁家呆了!马上就走!出门打工!再也不回来了!师娘!你等着我!我指定挣回彩礼钱娶雪珍!我要是不回来,立刻就死这儿!”他狠狠把砖头往自己脑门上一砸,血顿时流了出来。 “儿子!儿子!”小高妈眼睛就红了,冲到儿子跟前抱着儿子乌乌哭个不停。 雪珍也从屋里冲出来,“小高哥!小高哥!我跟你走!我们俩个走!”她抱着小高也哭了起来。 已经这样了,家里除了同意还能怎么办?真让两个孩子私奔了怎么办? 房子买了,英子去看过,离韩家不远的十字路口板板整整的两间铁皮盖砖房,前面带个大园子。之所以没有教条的非要三间房,是因为这里位置好,前面盖上铺面就能做生意,价格比一般的三间房要贵,但二舅妈和甫秀花已经知道了位置对生意的重要性,都同意了。 彩礼减到了五万,一次拿齐,韩家陪送一万,剩下的四万扣下来了。 吃了定亲饭,定了日子,小高带着一群工友高高兴兴地装修了新房,挑了个好日子两个年轻人领了结婚证,体体面面办了婚礼,这一桩婚事算是结束了。 英子坐在全新的初三教室里,长出了一口气! 总算,她有了自己独占的房间,有了初三这一年的清静生活,老天保佑,她能考上高中吧! 可惜英子的祈祷未能“全部达成”,雪珍出嫁之后,甫秀花以一周去她家三次的频律往她家里跑,帮着弄菜园,帮着腌咸菜,帮着做家务,里里外外没有她cao不到的心。 三个月后雪珍怀孕了,甫秀花跑得更勤了,连韩兆秋都免不了关心长女,没事儿找他们小夫妻过来吃饭,还特意叮嘱小高要对雪珍好。 可能是因为小高和雪珍的婚事上,韩兆秋一直是“中立”“好人”的形象,小高对他是很尊重的,对甫秀花有三分的畏惧,对英子则是八分的畏惧了。 就在英子中考的前两天,雪珍发动了,全家人全到医院去了,英子去看了一眼,冷眼瞧着高家的人还一口一个是孙子,心道这要生个丫头就热闹了。 果然——雪珍生的是女儿,高家人脸色立刻就不好看了。 小高他妈扭脸就想走,甫秀花当时就呸了一声,“臭不要脸的。” “咋地,你家姑娘生了个丫头片子你还有理了?” “我就有理咋地?”甫秀花心里也觉得生个丫头晦气,但气势上绝对不能输。“又不想伺候月子了?臭不要脸的玩意儿。” “走啥走,我上趟便所!”小高他妈估计也是rou疼彩礼钱,出去遛达了一圈又回来了。 这个时候雪珍生的女儿已经开始嘟着小嘴找奶吃了,雪珍在甫秀花的帮助下笨拙地喂女儿吃奶。 “丫头片子还挺能吃的。”小高他妈瞅了一眼小声嘟囊。 雪珍看着新生的女儿,正是母爱爆棚的时候,听见这句当时就火了,“不乐意搁这儿呆就滚!别bb没用的。” “你跟谁俩呢?” “我跟你俩呢?咋地吧!” “高广志,你媳妇就这样跟我说话,你不说句话?”小高妈转向了儿子。 高广志一心一意地看女儿吃奶,对之前的对话跟没听着似的,听亲妈这么说,顿时冷了脸,“妈,你少说两句吧!你还想让我三婚啊!” 英子在旁边听着噗嗤就乐了,所谓一物降一物,雪珍竟然真降住了小高,顺带降住了婆婆,厉害了。 想想也是,小两口单过,不指着老太太生活,雪珍自己能干活挣钱,小高挣的钱在甫秀花的耳提面命之下全都在雪珍手里呢,掌握了经济基础,生存不受辖制,所谓婆婆的威能,自然减少了。 小高又不蠢,真让自己妈再把这次婚事搅和黄了,他真只有远走他乡这一条路了,更何况经济损失实在受承不住啊。 从医院回来,英子专心备考,大榜出来,中考总分500分,英子考了410,全县第32,直接上了公费线。 白思莹没上公费线,总分350,上了自费线,当时自费是1万块赞助费,这对白家来说不算是什么大数目,但她没交这个钱,去了市里读寄宿高中。 英子骑着二舅妈送给她的二手女式飞鸽自行车,从城南的自家,到了城东的高中,看着高高的门楼笑了,她的新生活要开始了。 第27章 高中生活(一) 整个黑水县只有两所高中,在县府所在地黑水镇,是全县最好的高中,公费生每年只招三个班,一百二十人,自费班六个班,每名自费生收一万块钱。 英子所在的公费班名额是四十人,后来又被塞进来十五个自费生,都是家境好且有门路的。 据说是因为他们的班主任严老师是位名师,刚刚送走的那一届高三,她的班级有15名学生上了重本线,这在县城是非常了不起的功绩了。 严老师是个男老师,但个子不高,跟长到一米六三的英子平视,终年穿着各式的半旧西装,戴着琥珀色镜框的眼镜,说话风趣幽默,他上课气氛总是很好。 但是,他也是非常“势力”的,成绩至上,“在我的班级没有所谓的平等,成绩永远是最重要的,你们的坐位是按照考试的名次定的,每个月按照月考成绩重新排坐位。另外那些不应该出现在班里的学生,我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不要捣蛋!不要搅乱正常的学习秩序,否则马上给我滚犊子。” 英子听了一激灵,本能地向后看了一眼,小草被二舅妈安排进了这个班,小草的中考成绩是320,没上公费线,二舅妈不知托到了什么关系,硬将小草挤到了这个班。 英子觉得真不如让小草在自费班,公费班的压力太大了。 严老师把丑话说在了前头,别的任课老师倒是没有说得太明确,可区别对待非常明显。 尤其是班里的自费生里有些是领导家的孩子,有些家里是做生意的大款,老师还稍微客气些,小草家里不过是开小食杂店的,硬混进这个班从哪方面来讲都是食物链的最底层。 老师知道了小草和英子的关系之后,小草的日子更难过了,“你们俩个是表姐妹?”在开学摸底考试之后,英子成绩全班第十二名,小草全班第四十二名,严老师拿着成绩单,对着小草冷笑,“看来基因也不是万能的。” 也许老师们是“好意”,但这对小草的刺激太大了,她不是英子,她从小是被捧着长大的,而英子是寄养在她家的小可怜,平时亲戚们说说也就算了,老师也这么说……小草心态崩了。 没办法针对老师发脾气,她将所有的愤怒集中在了英子身上,不再理英子,更不会跟她说话。 英子找她说了几次话,小草都直接冷脸,英子自然也不会再自讨没趣。 高一有晚自习,学生们只有四十五分钟的时间,食堂供应的饭难吃极了,学生们大部分都在外面买点面包什么的,英子每天早晨从家里的食杂店拿最便宜的快过期面包,去宿舍水房用水壶接一杯温水,对付着吃,小草则是掉着样拿各种吃的,再不然就去外面小吃店吃。 这天小草吃完了饭回班级,看见英子在啃面包喝水,走过来看了一眼面包,“这是批发价三毛钱一个的吧?” “嗯。” “装啥穷呢,我妈不是一个月给你一百块钱吗?你家也是开食杂店的,还缺你的吃的?” 英子瞅了她一眼,看着好奇地看向自己这边的同学们,“省一分是一分。”她带着笑容说道,“你今天穿的衣裳真好看。” “哼。”小草冷哼了一声,“装,整天就知道装,最烦你这种爱装的人了。” 英子低头吃自己的面包,努力用面包压下心中的酸意,小草是她的第一个朋友…… “我听人说你在初中的时候就特能装,你同桌白思莹给你好多衣服吧?同学的旧衣服也要,你家真穷死了吗?”小草推了她一下。 “小草,你别这样。”英子皱了皱眉。 “我都嫌你丢人。”小草冷哼了一声出了教室外面的学生都是外班的,公费班的学生对于小草的挑衅行为的反应出奇的一致,假装没听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低下头,继续学习,公费生里像英子一样条件差的学生多,有些还穿着自家做的布鞋呢,读书是唯一改变他们命运的机会。 一个挑事儿的自费生算得上什么呢? 英子的同桌碰了碰她,“别在意。” “嗯。”英子应了一声,眼泪还是滴了下来。 英子下晚自习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从学校出来的那一段路被路灯照得通亮,路灯之外全部都是田地,黑洞洞得吓人,只有一起骑车放学的同学,能给英子安全感。 她刚到家,就听见屋里有人声,雪珍的孩子出满月了,按旧俗要在娘家住一个月,甫秀花像抱着金元宝似地抱在怀里稀罕个不停。 “你来啦!你来我家干啥来了?”甫秀花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韩兆秋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光彩和笑容。 雪珍坐在一旁,她胖了也白了,脸上满满带着些许疲惫,她抬头看见英子,“大学生回来了。” “我才上高一。”英子把书包放进了房间,发现房间里已经被尿布占据了,“妈,我住哪儿?” “你跟我们住或者是住前院食杂店。”食杂店在夏天的时候安了一个小床,韩兆秋有时候会在食杂店乘凉睡觉。 “我住食杂店。”英子把双人床上自己的被子褥子枕头搬过去。 “这孩子,越来越特了,姐来了都不知道说会儿话,也不知道稀罕稀罕大外甥女儿。”甫秀花指责道,“也不知道读书有啥用,一点事儿都不懂。” “妈,英子从小就这样,你别跟她一样的。” 英子对这些话充耳不闻,到了食杂店把韩兆秋的铺叠好放在一旁,自己的床铺好,把灯打开,在柜台上学习。 食杂店早已经放下了闸板,本来就低矮的房间显得极为压抑,已经是九月中旬了,晚上有点冷,英子写了一会儿作业打了个哆索,她没有费心到厨房去看,干妈不会给她留饭的,就算是有剩饭剩菜也是冷的,得现热。 有人敲了敲食杂店的后门,英子起身去看,是雪珍,她拿着两碗菜和一碗饭过来了。 “妈晚上炖的排骨豆角和炒的菜,我给你热上了。”雪珍把饭菜放到了柜台的桌上,“我都说她了,你天天放学这么晚,又得学到半夜,晚上多做点先盛出来给你搁锅里能费多大的事儿?” “她不赞成我继续上学。”就算考上了公费生,学费对甫秀花来说也太高了,更何况上高中意味着未来要上大学,花费更高,尽管二舅妈一直劝,韩兆秋一力主张让英子上学,甫秀花还是觉得亏得慌,不给英子留饭只是她在表明自己的态度。 “她那是没别过劲来。”雪珍说道,“结了婚我才知道,啥都是假的,就自己有的是真的,我要是没手艺不能挣钱,你姐夫能是现在这样吗?我在我老婆婆跟前也不能这么大声。以后我一定要把你大外甥女培养成大学生,让他们好好看看。” “你不要二胎了?”别看甫秀花面上指责高家重男轻女,从医院回来她就在琢磨二胎的事了,还在琢磨什么生男生女表,某某个月怀上的是儿子,某某个月怀上的是丫头…… “看看再说吧,他前房还有一个呢,等到了要钱的时候,又不能真不管。”雪珍叹了口气,“你姐夫也不容易。” “谁也不容易啊。” “饭快凉了,你快吃。” 难得吃上rou,英子吃得香极了,“以后我要是天天能吃上rou就好了。” “天天吃rou?那得是啥家庭啊。”雪珍说道,“对了,小草听说跟你一个班,她咋样?” “她不怎么跟我说话。” “你没放学的时候二舅妈来了,她的意思是让你多带带小草,怕小草在外面交坏朋友,她还说你们班主任势力眼,瞧不上自费生。” “我们班主任是这样的。” “自费生不是花钱更多吗?” “可能他比较重成绩吧。”对老师来说自费生交再多的钱跟自己也没有关系,学生的成绩才跟自己的命运息息相关。 “老师都这样。”雪珍说完站起身,“孩子又哭了。” “啊?”英子这个时候才听见隐约的哭声。“你耳朵真好使。” “你要是当妈,耳朵也好使。”雪珍说道,“不是我挑拨,我当了妈才明白妈对你有多不好,自己身上掉下来的rou,怎么能不疼呢?” “她是我干妈。” “你也是,嘴一点都不甜。” 英子笑了笑,小时候她可是以嘴甜闻名的啊,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甫秀花完全没有面对二舅妈的轻松,别说撒娇,想正常说话都不容易。 雪珍等英子吃完了,把碗和盘子放回大茶盘子里,“我听说你们晚自习时间短,你天天就拿最便宜的面包?以后你拿点好的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