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只是以前吵,吵便吵了,今日裴文宣这么走了,她竟觉得有几分难受,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日事太多,让她心力交瘁的原因。 她控制着情绪,平静吩咐外面:“派人跟着驸马,免得他出事,先回吧。” 外面忐忑应了声,李蓉抬手扶额,感觉马车重新动作。 裴文宣背对着李蓉的马车往前走,他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生什么气。 他是知道李蓉的脾气的。 李蓉这个人,她认定的事情,就会好好安排。 她心里认定他心里还有秦真真,觉得秦真真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她心里猜想李川还会喜欢秦真真,觉得秦真真和李川不应该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 于是她就选一个最好的结果,让秦真真和他在一起。 到不能说她错了,她把每个人都考虑了,每个人她都希望他过的好。 能怪她什么呢? 可是裴文宣就是觉得难受,说不出的难受,他背对着马车往反方向走,听到身后马车动起来,他突然又顿住脚步。 他一瞬间想起上一世,他无数次见过的李蓉的背影。 他回过头去,看着马车渐行渐远,他静静瞧着,片刻后,他咬了咬牙,冲了回去,追上马车,大喝了着拍打上马车车壁,大声道:“停下!给我停下!” 李蓉被裴文宣吓了一跳,马车应声停下,李蓉立刻用金扇卷了帘子,冷眼抬头看向站在马车边上的裴文宣,怒道:“你发什么疯?” 车夫见两人似乎是要吵起来,赶紧跳下马车离开,一时之间周边就剩下两个人,裴文宣盯着李蓉,冷声道:“李蓉我告诉你,以后如果你要决定我的事情,你至少要先问我一声愿不愿意。” 李蓉愣在原地,裴文宣盯着她:“你觉得我是什么,你觉得我会想什么,你觉得我该做什么,你都该先问问我。” “原来是兴师问罪,”李蓉无奈苦笑,“比如呢?我今日是误解了裴大人什么,让裴大人气愤至此?” 裴文宣没说话,他死死看着她。 他说不出口。 可他却清楚知道,如果他始终说不出口,如果他和上一世一样,始终逃避。 那么这一世和上一世,没有什么不同。 他捏紧了拳头,盯着李蓉,好久后,才挣扎着出声:“我不喜欢秦真真。” “我知道。”李蓉听他说的是这个,立刻理解,缓声道,“毕竟过了很多年,你不可能和以前一样喜欢她。可其实……” “没有其实。” 裴文宣打断她:“我年少时候,对她就不是喜欢。” 李蓉愣住,裴文宣继续道:“我从来不会思念她,我从来不会想她,我从来不会走在路上看见一根簪子想要买给她,我也从来不会想过要亲吻她。” “只是从小他们都告诉我,她是我的妻子,所以我一直以为,这就是喜欢。” “可是后来我遇见了一个人,”裴文宣看着李蓉,染了水汽的眼珠微动,“我看见她高兴我就高兴,我看见她难过我就紧张,她看过一根簪子我就会记在心上,她一笑我就觉得世上再无寒冬。” “她不在我思念她,哪怕是去官署我也会想着给她写纸条回去,我会想我们会有几个孩子,我会想和她白头到老。” “李蓉,”裴文宣深吸一口气,“我对秦真真没有遗憾。她死了,我作为朋友,作为兄长,我尽力了,我没想过要和她重来一辈子,从一开始,我从没想过和她重来。如果我想过片刻,春宴我就不会去。” “如果我有什么遗憾。” 裴文宣声音顿下来,他看着李蓉,好久后,才沙哑开口:“那只有你。” “因为我真的喜欢过,又失去过的人,”裴文宣笑起来,那一笑像哭了一般,“只有李蓉。” 第45章 道歉 李蓉听着裴文宣的话, 她静静注视他。 她脑中一时有些乱, 裴文宣的话, 她听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裴文宣喜欢过她, 这事儿她早就知道。 可裴文宣说他不喜欢秦真真,这就有些出乎她意料了。 她思索了许久, 知道此刻自己心绪杂乱,不适宜做决定, 有太多情绪在她心里翻腾, 于是她统统克制下来,只道:“你说的我会考量, 先上马车回去吧。” 说着, 她吩咐了旁边人:“来人,回吧。” 裴文宣不说话,他站在马车边上, 李蓉放下车帘,闭上眼睛开始小憩。 周边人都赶了回来,车夫看着站在一边不动的裴文宣,有些犹豫道:“驸马,您还不上去吗?” 裴文宣低着头, 他站在马车边上,他不想再见李蓉。 他觉得李蓉像是一块捂不热的冰,滴不穿的石,他再怎么努力, 那个人永远不会回应半分。 他有些疲惫,站在原地许久,终于听到李蓉声音从里面传来:“还不走吗?” 裴文宣一时失去了争执的力气,掀起帘子进了马车。 进马车之后,李蓉坐在一边,裴文宣坐在一边,两人静静坐着,一直没说话。 李蓉闭着眼睛,缓着情绪。 许久后,她将裴文宣的话笑话完毕,才慢慢睁开眼睛,看向裴文宣。 “你方才说的话,我都想过了。之前的事,是我冒昧。” 裴文宣不说话,李蓉缓声道:“你与秦真真的事情,实际我并不清楚,当年我只知道你心里有过她,后来你移情别恋喜欢我,你觉得痛苦,既然你痛苦,我也不想要这样一分为二的感情,所以我便选择离开,我以为我走了之后,你就可以把心思完全放在她身上。” 裴文宣低着头,听着李蓉解释:“后来她走得早,我一贯知道,活人不能同死人争,我想着她死了,无论如何你当觉得遗憾。毕竟你和她多年感情,而我们在一起,从开始到结束,也不过一年。” 李蓉语调平缓,是她独有的温和。然而就这样平静的、温和的、不带半分情绪的语调,却就直接扎在了裴文宣心里。 他心中清楚,一个人能够如此从容说着过去的事,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放下了过去的事。 可是当他意识到这个人放下的时候,他便觉得有种说不出的酸涩涌了上来。 李蓉见他低头不言,也不知他是什么情绪,她只觉此刻的裴文宣与平日不一样,她便带了少有的耐心,慢慢道:“你和她本应算天作之合,算一份良缘,只是当年因我赐婚之事扰了你的局,不然以你的才能,当年虽然她暂时退了你的婚,但你想争,也能很快争回来。这一世重来,我们两如今也算得上好友,你心里为我盘算,我也想对你好些,所以才多做了一些。” 说着,李蓉笑起来:“更何况,你不也想着帮我和苏容卿做媒吗?咱们也算扯平了,你别这么小气呀。” 裴文宣不说话,他心口闷得发慌。 他觉得自己有无数话想说,那些话积攒了好多年,可他从来没说过,如今骤然开了口,就像是溢出来一般,全都挤在了唇齿之间。 李蓉想了想,蹲到他跟前去,仰头瞧他:“有这么难过吗?” “李蓉,”裴文宣哑声开口,“我们在一起后,我从来没和秦真真私下说过话。” 李蓉没想过裴文宣开口就是说这个,她一时有些尴尬,她本想说其实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但看裴文宣神色,又觉得他似乎是很想说这些。 于是她蹲在他面前,也没阻拦,只是低低应了一声道:“哦……” “他嫁给李川,按理说我是不该管,但那时候她过得太难,她兄长又不在,所以我帮了她几次,其他我没做过什么。” “额……我知道了。” 李蓉听裴文宣认真说这些,不知道为什么,慢慢竟然觉得有些想笑。 可她不敢刺激裴文宣,只能道:“我后来让人查过的,我都清楚,她毕竟还是我弟弟的侧妃,若你们当真有苟且,我容这么多。” “你那时候问我是不是喜欢她,我真的不知道。后来我知道了,你又总和我吵架。我每次想和你和好,”裴文宣说着,语调有些委屈起来,“你就说话刺我,你说话太伤人了!” “那我对不住你了,”李蓉忍不住了,笑起来道,“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记得这么清楚?” “后来你喜欢苏容卿,我知道,”裴文宣抬起头来,他看着她,艰难笑起来,“你喜欢他,你们就在一起吧。反正错在于我,我也活该。” 李蓉看着裴文宣,她一时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她知道裴文宣此刻是真的难过,毕竟上辈子,他孤家寡人一生,的确也是心酸。 裴文宣见她手足无措,忍不住笑了,他抬起手,抚上她的脸,沙哑道:“李蓉,”他静静注视着她,“你看,我就这么把你错过了一辈子。” 李蓉没说话,她任由他打量,许久之后,她终于道:“好些了么?” 裴文宣点了点头,李蓉撑着自己起身,裴文宣扶了她一把,李蓉站起身来,坐回原位,她靠位置上,想了一会儿后,笑着看向裴文宣:“这话你想说多久了?” “很多年了。”裴文宣轻笑。 李蓉垂眸不言,过了一会儿后,她温和道:“虽然来得晚了些,但听到这些话,我还是很高兴的。” “虽然晚了些,”裴文宣接了她的话,“但能说出来,我也是很高兴的。” 说完之后,两人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李蓉笑出声来,抬眼看裴文宣,裴文宣听到李蓉的笑声,忍不住也笑了。 “知道你当年这么喜欢我,”李蓉笑着道,“虽然有点可惜,但还是高兴。” “有什么可惜?” “若是早一点,”李蓉想了想,幻想着如果裴文宣当年说这些话,有些不确定道,“或许,我当时也不会走?” “可是若是早一点,”裴文宣思索着道,“我也不会说这些话啊。” 人所有的想法,所有能表达的能力,所有积攒的勇气,那都不会凭空而来。 “也是。”李蓉点了点头,小扇轻敲着手心,抬眼瞧他,“如今的裴大人,还是很不一样的。” 裴文宣见她似笑非笑的眼中暗藏偷掖,情绪慢慢缓下来。方才激动的情绪退却,便觉得有些尴尬了。 李蓉见他似乎是慢慢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不由得笑起来:“裴大人,你方才同我说这么多,你是想说过去呢,还是想谈未来?” 若是过去,那这只是一份道歉。 若说未来,这就是一份告白。 裴文宣听明白李蓉的意思,下意识就紧张道:“我就是道个歉。” 李蓉早猜到他的回答,笑出声来:“道个歉你这么激动?” “我被气着了,”裴文宣叹了口气,“你以前误会我太多次了,上辈子就这样,什么事儿你都要往秦真真扯。这次还这么自作主张,把我当个球一样往外踢,我就不明白,你说我是找你惹你了你这么急着把我往外推出去?” “这话该我问你啊,”李蓉立刻道,“先说撮合苏容卿和我的是不是你?新婚当晚还同我说了大半夜,我不同意非给我说同意,你说是我霸道还是你霸道?” 裴文宣一时被李蓉说得气短,他憋了半天,才道:“那我也没同人家苏容卿瞎说什么呀?” “你是不是心疼秦真真了呀?”李蓉眨眨眼,“我找她说话你这么着急?” “李蓉,”裴文宣哭笑不得,“你能不能讲讲道理,咱们两内部商量是我们内部矛盾,你往外去扯,那你是铁了心把我送出去,你还容不得我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