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素洗砚见他小脸惨白,当真被吓得不轻,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好, 那我们过几天再戴好不好。” 沈顾容点点头。 素洗砚将双腿发软的他抱回了榻上,道:“那你别乱动,我让三水过来照料你。” 沈顾容正在往被子里钻, 闻言闷闷道:“嗯。” 素洗砚走后片刻,外面终于传来一阵脚步声。 沈顾容掀开被角看了一眼,才后知后觉眼前一阵白雾朦胧,根本看不见东西。 那人走进房后,熟练地到了床榻边,脚步声轻缓。 沈顾容一愣,三水无论做什么都雷厉风行,走路恨不得隔着十里远都能听见,这回怎么改了性子? 他正胡思乱想着,耳畔传来牧谪的声音:“师尊?” 一只手伸过来将他头顶上的被角掀开一点,露出点他能顺畅呼吸的缝隙,牧谪轻声道:“三水师兄下山去了,师伯让我过来,师尊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沈顾容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说:“不、不需做什么,你……你就在这儿坐着便好。” 牧谪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听话,搬来个凳子坐在床边。 沈顾容露出半个小脑袋来,双眸失神地看着他,好像怕他会跑。 四岁大的孩子双眸往往是最清澈明亮的时候,但沈顾容的一双浅瞳仿佛蒙上了一层灰尘,盯着虚空时没有一丝光亮。 牧谪之前也见过几次沈顾容未戴冰绡的样子,但因为他的气势太过有压迫性,让人根本不敢看他的双眼。 这一次牧谪胆子大了些,目不斜视地盯着沈顾容的眼睛看。 沈顾容眸子狭长,因为方才的惊吓眼尾依然有抹飞红久久消散不去,失焦着怯怯盯着虚空时,显得越发可怜无助。 牧谪心想,师尊灵力滔天,怎么还会有人能伤到他的眼睛?就算伤到了,闲云城的六师伯应当也有无数种方法帮他治好才对。 沈顾容原本还强撑着睁着眼去看牧谪,虽然眼前只有一团在动的色块,他还是能勉强找到一些安全感。 他看着看着就撑不住昏昏欲睡,但一闭眼就是无数恶鬼在他眼前狰狞咆哮的场景,让他吓得立刻就睁大了眼睛,不敢再睡了。 牧谪看了半天,莫名有些心疼,他搬着凳子往床边坐得近了些,壮着胆子将手伸过去,轻轻握住沈顾容被子里的小手。 沈顾容茫然看他。 牧谪轻声说:“我在这守着师尊。” 不知道为什么,紧紧只是抓住了个六岁大孩子的手,沈顾容突然莫名得不再害怕了。 沈顾容紧紧抓着他的手,将半张脸埋进被子里,轻轻道:“嗯。” 这一次,再闭上眼睛,眼前却没有再出现那咆哮的恶鬼了。 沈顾容睡了半日,再次醒来时外面天已经黑了。 房中并未点灯,但那只手依然紧紧抓着他,好像永远不会放手。 沈顾容迷迷瞪瞪地爬起来,裹着小被子循着本能摸索了两下。 牧谪在一旁闭眸修炼,沈顾容一有动静他立刻睁开眼睛,从一旁拿出叠得整整齐齐的冰绡塞到沈顾容手中:“师尊,冰绡。” 沈顾容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拿着冰绡就要往眼睛上绑,在即将绑好时他骤然反应过来,立刻把冰绡扯下扔了出去。 牧谪将冰绡捡回来:“师尊?” 沈顾容抚了抚胸口,面有菜色:“不戴……” 牧谪只好说:“好,不戴。” 沈顾容又缓了一会,扫见外面一片漆黑,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戌时三刻了。” 沈顾容愣了一下,他这一睡就睡了四个时辰? 感受到牧谪的手依然在轻轻握着他,沈顾容有些尴尬,他睡觉时一直抓着人家的手? 他干咳了一声,放开牧谪的小手,小声说:“你……你回去休息吧。” 牧谪却摇头:“师伯说师尊不戴冰绡离不了人,我在这儿照顾您。” 沈顾容还是很尴尬。 虽然他自小都是被下人伺候着长大的,但还没被这么小的孩子照顾过,莫名有种虐待孩童的感觉。 沈顾容让他走,牧谪还是不走。 最后没办法,沈顾容不能让牧谪还坐在那冷板凳上陪着自己,便拍了拍床榻,道:“来,上来。” 牧谪坐得腿都有些麻了,闻言一愣,难得呆住了:“什么?” 沈顾容今天被吓得不轻,本来也不怎么想让牧谪走,但他又不能让一六岁孩子为了陪他坐一晚上冷凳子,否则明日整个离人峰又要传沈奉雪虐待牧谪了。 “到床上来。”沈顾容重复道。 牧谪愣了大半天,才迷迷瞪瞪地脱了外衫鞋子,被沈顾容拉着手拽上了床。 沈顾容打小就怕冷,十岁之前经常大半夜跑去他兄长的床上取暖,他兄长是个性情温和的读书人,无论他怎么闹都不生气,还会把他冰凉的小脚丫塞到自己怀里为他暖热。 直到沈顾容十二岁时,他兄长成亲娶了个貌美如花的娇妻,自那后沈顾容就没脸去找他兄长取暖了。 牧谪身上温热guntang,沈顾容把他拖进被子里后就控制不住地往他身上贴。 牧谪回过神来满脸尴尬,想要推开他却又下不去手,只能干巴巴地说:“师、师尊……” 小师尊就小小一团,整个人挨着牧谪根本占不了多大的地。 沈顾容来到这个世界后,每日睡觉手脚都是冰凉的,这还是头一回这么暖,他惬意地叹了一口气,带着点鼻音懒懒地说:“嗯?” 牧谪小声说:“您离得太近了。” 沈顾容张开眼睛,茫然地看着他:“可是我冷。” 牧谪:“……” 牧谪还能说什么,只能说:“那、好吧。” 沈顾容再次贴了上去,脸颊在牧谪手臂上轻轻蹭了蹭,小兽撒娇似的。 牧谪被他蹭得浑身一僵。 沈顾容根本就没有自觉,靠着一团暖源,没一会就舒服得进入了梦乡。 不知是不是终于暖和了一会,沈顾容这次做了场美梦。 梦中,他将牧谪教成了得道大能,虞星河也未误入歧途被魔修夺舍,沈奉雪朝他道谢,终于将他送回了家。 家中,一切如故。 花灯节上,他牵着meimei在回溏城的街上肆意玩耍,还为兄长和在孕中不能出门的嫂嫂买了两盏花灯。 一身宽袖青衫的先生手持竹篪,坐在回溏城放花灯的河边吹奏。 灯火通明,先生的侧脸如玉雕琢。 他吹奏完一曲,周围放花灯的少女捧着通红的脸颊无声尖叫。 沈顾容牵着meimei快步过去,先生微微偏头,冲他一笑:“顾容。” 沈顾容笑得眼睛都没了,道:“先生再教我吹竹篪吧。” 先生脸上的笑意一僵,仿佛回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他干咳一声,温柔地说:“竹篪并非一朝一夕便能学成的,顾容得多些耐心才成。” 沈顾容凑上前,对着先生耳语:“先生每回吹竹篪,那些姑娘都在看你。我也想让姑娘们看我。” 先生一愣,继而失笑。 沈顾容被他笑得脸颊一红,小声嘀咕:“我说的是真的。” 先生笑着道:“顾容。” 沈顾容微微抬头:“嗯?” 先生背对着满河的灯光,眸子低垂,轻声道。 “你今日的书抄好了吗?” 沈顾容“啊”了一声,双眸紧闭,额角是汗地蹬了一下腿。 开始是一场美梦,到头来却是噩梦结局。 牧谪被他的动作惊醒了,张开眼睛映着皎洁月光,才发现沈顾容已经整个人缩在他怀里了。 牧谪:“……” 沈顾容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膝盖抵着牧谪的小腹暴力取暖,而小脸紧紧贴着牧谪的颈窝,手搂着牧谪的脖子,大概因为做了噩梦,他的双手在不住使力,险些把牧谪给勒得喘不过气来。 牧谪小心翼翼地想要扯开他的手,但一动沈顾容就发出一声要哭了的梦呓,让牧谪完全不敢用力。 最后,牧谪只能轻柔地拍着沈顾容的后背,将他安抚得浑身放松,这才艰难喘了一口气。 沈顾容紧紧抱着他,小声梦呓:“先生……先生不抄书。” 牧谪:“……” 他真的很想知道,他师尊的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这都多少年了竟然还对先生罚他抄书心有阴影,做梦都能梦到。 沈顾容还在软声求着不抄书,牧谪叹气,只好拍着他的后背,轻声说:“好,今日不抄书,好好睡觉。” 沈顾容眉头皱了皱,似乎在思考这句话的真实性。 “先生?” 牧谪唯恐他小师尊突然醒了,故作镇定:“嗯。” 好在沈顾容并未深思,等到应答后终于肯老老实实睡去,没一会呼吸就平稳了。 牧谪这才松了一口气。 翌日一早,沈顾容被晨钟声吵醒,双眼朦胧地胡乱摸索,才发现床上已经没了其他人。 这个时间,牧谪应该去上早课了。 沈顾容不想戴冰绡,又不想瞎子似的摸索着走路,便心安理得地继续赖床,又睡了个回笼觉。 等到牧谪下了早课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他师尊自己同自己闹觉。 “少爷起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