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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惜言心里舒了一口气,又隐隐些许失落。 但凡碰上跟九爷有关的事,小少爷一准要纠结好久,没想至夜半难眠都算好的。 伙计把托盘上的茶杯放到沈惜言桌上:“这是一位爷给您叫的蜂蜜水,润喉的,您请慢用。” “是哪位?” “这我就不清楚了,得问问另一个传话的。”伙计往衣冠满座的台下张望了片刻,回身对沈惜言说,“没瞧见,兴许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一杯茶而已,说不准是青鸢叫人送的,沈惜言摆了摆手:“算了,不碍事。” 伙计走后,沈惜言顶着一脸臊红抿了口杯中的蜂蜜水,这沁入心脾的甜度,竟是他最喜欢的。 他不由得想起第一次来香园听戏的时候,九爷给他带的清凉糕,也是这般恰到好处的甜味,只可惜他没吃完,后来严夫人知道他想吃,还特意命人去买了好多回来,各类都有,只是通通都不对味。 沈惜言一口气喝完了杯中的蜂蜜水,假威风过后,他心里又莫名其妙地不是滋味了起来。 就像耗尽了蜂蜜的甜,只剩盖不住的酸。 * 两日后的下午,沈惜言正坐在窗边看法语版的《散文选》,刚下学的严书桥嚷嚷着来了。 “号外号外!” “你爸又给你放假啦?”沈惜言合上书,看起来对严书桥所谓的“号外”不甚感兴趣。 “不是,是陆凤眠从上海过来了,她今晚要在大剧院演话剧!还好你过几日才回金陵,我让大哥帮忙弄了前排的票,你赶快捯饬捯饬,吃完饭咱就过去。” 严书桥说着往桌上拍了两张入场券,上头印着陆凤眠的肖像,卷发美痣,摩登扮相,眸色撩人又不乏上海滩名媛的文艺气质,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心动几分,可沈惜言却像被烫到似地收回目光。 他与九爷在六国饭店看的那部电影,就是陆凤眠演的。 “你还没听过陆凤眠吧?她红火起来的时候你正好在美国,去年她来过我学校一次,简直比那闭月羞花还要醉人数倍。”严书桥的表情动作都跟念诗似的,浮夸又向往。 沈惜言点点头:“挺好,不过我不去。” 严书桥兴奋的表情瞬间耷拉下来,一屁股坐在了沈惜言的书桌上:“你最近怎么了嘛,你以前明明很爱玩的,自从上回……” “哎,打住打住!我今晚和青鸢约好了,要去听他的戏。” 严书桥拿着票在沈惜言面前“哗啦啦”抖了两下,稀奇道:“不能够啊沈大少,你从美利坚回来的,放着那么多新派玩意儿不碰,怎么突然爱上了听京戏,这是在西洋玩腻了打算返璞归真啦?” “我以前又没听过京戏,京戏对我来说比百老汇的歌剧更为新派。”沈惜言一本正经地胡扯,事实上,他对有板有眼的本土戏剧毫无兴趣。 “不对,我觉得你有问题,你变了。” 严书桥这人精得很,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主儿,沈惜言只能先以退为进。 “我哪儿变了?” 严书桥满脸审视地摩挲着下巴,道:“我说不上来,但你绝对有事儿瞒着我,不过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万一是看上的哪个姑娘人家看不上你,说出来岂不底儿掉?” 沈惜言闻言心里一虚,背后冒出汗来。 他知道严书桥平时看着大咧咧不担事儿,但其实心眼儿细,只是没想到这回竟猜中了大半。 他这事儿,可不就是跟那情情爱爱有关吗?只不过对象是个男人,然而,这恰好就是走入僵局的关键一棋。 严书桥见沈惜言不说话了,也知道自个儿猜中了,他呲溜一下跳到地上,拿起话剧票道:“得,你去听你的京戏,我呢就邀个同窗一起,也差不离。” “等等书桥!” 沈惜言突然叫住严书桥。 “想通和我一块儿去看陆凤眠啦?” 沈惜言摇摇头,下唇被上齿咬得发白:“我……” 严书桥被沈惜言支支吾吾的模样吓到了,沈惜言最近老这样,严书桥甚至怀疑自家那位好强率真的好友被人调过包了。 严书桥拍着胸脯道:“男子汉大丈夫,有话直说,天塌下来咱俩一人顶一半。” 这塌下来的天严书桥是否真能扛住,沈惜言不敢妄言,可眼下唯有严书桥一个能说知心话的人,他与严书桥近二十年的情谊,早比金坚,他倒不是怕严书桥知道他的腌臜心思之后嫌弃他。 他只是羞于启齿——他是如何向九爷说教一通,最后九爷及时抽身,他却泥足深陷的。 沈惜言天人交战,一忍再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碰了上下嘴皮子,把那晚在六国饭店门口发生的事统统跟严书桥讲了,包括自己对九爷说了怎样难听的逆耳忠言,又为此陷入了怎样难堪的局面,讲到最后已是满面愁容。 第38章 严书桥听完,两只眼瞪得比铜铃还大,垂在身侧的手也咻地攥起拳头,他憋了一脸红,怎奈未曾在市井厮混过,只骂出一句“他大爷”来。 沈惜言在旁眼巴巴地瞧着严书桥,还指望他能开导开导自己,给自己一点儿启迪。 谁知严书桥却怒容满面地大喝道:“惜言,你骂得好啊!要是我,不光骂他,我还要揍他,我早跟你说过他不是好东西,没想到他居然,居然如此缺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