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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赵九爷来说,沈惜言实在嫩得很,心里有事全往脸上摆,沈惜言为何而来,他只需看一眼就门儿清。 想起上回在严公馆的事,赵万钧忍不住地勾起唇角。 这要换了任何一个稍微长眼的人,谁敢当他面说出这么不敬的话?就算无意说了,也肯定早都抓紧赔罪了,可沈小少爷偏偏是个没心眼的,用不着玩那些人情世故,也天生没奉承别人的必要,自然不习惯先替对方着想。 不过看这样子,小少爷还是终于回过味来,开始着急了。 院里的沈惜言依旧徘徊不前,像只出壳没多久的小鹌鹑似的,来回在赵万钧心尖尖上扑棱,勾得他心痒难耐。 他心道:小东西,你就放心大胆敲门吧,我还能生你气不成? 然而沈惜言毕竟不是九爷肚子里的蛔虫,压根不知九爷正等着他敲门。他还在跟自己作思想斗争,恨不得把兜里的玫瑰拿出来数花瓣,数到单数就立马敲下去。 正在这时,方才还晴朗的艳阳天突然平地一声惊雷,吓得本就紧张的沈惜言一个激灵,转眼天降大雨。 “哎哟,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沈惜言一脸菜色地看着身旁枝繁叶茂的法国梧桐,压根不敢靠过去,只能先用手给口袋里的玫瑰挡雨。 他想躲进对面的回廊里,又怕万一撞见宅子里的人太过唐突,没过多久,身后门锁响动,转眼雨停了,他转身一看,是撑着伞的九爷。 扰他心弦的人此刻突然出现在眼前,他毫无防备,心脏一下跳得厉害,半天才回过神来。 藏在伞下的阴影里,沈惜言偷偷打量了一下赵万钧的脸色,得出一个结论:没笑,定是在生我的气。 “九爷,我那日不是有意说那些不敬的话的,我……”沈惜言匆忙开口,却不知后面该如何继续说下去,他在这纠结了半天,居然忘记打腹稿了。 沈惜言急得满脸通红,水珠顺着他的发梢如眼泪般滑落至下巴尖,“滴答”一声落进九爷心海,开出一朵水花,荡起层层涟漪。 赵万钧还是没绷住,笑了。 果真没走眼,小少爷是个惹人疼的。 赵万钧抬手拭去他发梢的水珠:“你以为我的心眼跟芝麻那么点儿啊?” 突然被人触碰,沈惜言下意识缩了脖子,半路想到是赵万钧,又乖乖伸了回去,待赵万钧给他擦干净,才抿唇道:“我以为你那日是负气走的。” 沈惜言一字一句都说得小心翼翼,殊不知正好勾起了赵九爷的坏心思。 他故意摆谱道:“气倒不至于,只是这心里总有点不舒坦。” 听闻自己还是惹得人不高兴了,沈惜言简直后悔得要命,他抬头望向赵万钧,无比诚恳道:“上回在车里,九爷不是说要我请吃饭吗?择日不如撞日,刚好要到饭点了,不如我摆宴赔罪,顺带道谢。” 沈惜言顿了顿,期待地问:“九爷,你看行吗。” 提议完完全全正中下怀,可赵九爷这谱还没摆完呢。赵万钧向下瞄着沈惜言,呼吸相闻间牢牢锁住了眼前之人。 他假意思考片刻,然后装模作样地点头:“成啊。” 看到赵万钧答应了邀请,沈惜言终于松了口气,他心说:还好九爷是个大度的人。 第13章 车是九爷亲自开的,没叫司机,路是沈惜言闷头指的,饭店则是沈惜言那日坐在车上看到的。 沈惜言初来乍到,压根不知这些路具体叫什么名字,只记得方向,一路上“左左左右右右……往前走……拐弯拐弯……哎呀你开过头啦”,好不容易才到了目的地。 赵万钧平生还是头一回这么被人指着开车,差点儿开出一脑门汗来。 他把车子拐到路边空地停好,冲沈惜言道:“哪天军队出征,应该请你去当指挥官。” 沈惜言一听出征,吓得连忙摆手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我会把你们带进敌人包围圈的!” 沈惜言丝毫没察觉到自己被调侃了,认真驳回了赵万钧的说法,把赵万钧接下来的话全都噎在了喉咙口。 赵万钧只好辛苦忍笑,谁叫边上那位是个稀罕宝贝呢? 闷雷天难开,急雷雨易停。夏天的雨,来去皆快,一路过来,已然放晴,天边还挂了一弯彩虹。 下了车,赵万钧抬头看了眼“德昌番菜”的招牌:“西洋菜?” “对呀,九爷吃过吗?” “没。” 沈惜言心中一喜,看来本事通天如九爷,也有没到过的地方没做过的事。 虽说北平以吃番菜为上流标杆,可赵九爷作为这四九城上流中的顶层,却从来不爱干随大流的事。究竟何为雅,何为俗,他自有一套标准,即便接待洋人的时候吃的也是本地菜,若有谁拿不稳筷子就好好学,学会了再吃。 赵万钧在北平呆了多年,还没注意过这里,两层小洋楼远远藏在参差的建筑中,难以发现,不过沈惜言眼尖,那日车过的时候一下就看到了。 既是番菜馆,自然从外到里都跟其他饭店不同,光是铺了羊绒地毯的楼梯和沿路的水晶灯台就是典型的欧式装潢,要是冬天,四周壁炉还得生火。进门的时候隐约能听见里头有人在拉梵婀玲,悠扬的《天鹅湖》配上昏暗幽静的灯光,弄得人上楼的脚步都不敢迈得太重,更是让赵万钧有些无从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