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许家小厮一路冲进魏氏屋里, 还没说话就先跪下去:“夫人,不好了。” 彼时魏氏正拿了许文茵的生辰贴要遣人往道观去合八字, 见小厮一脸慌张还以为是宫里的圣旨这么快就下来了。 “不是,是、是谢小侯爷来了……” 和圣旨比也好不到哪去。 魏氏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他没说来意?” 小厮脸色僵硬地摇了摇头。 “只说是要见太太。” 在这个关头? 魏氏想不明白, 许家和谢倾可没什么交集。她不能不见,只好将生辰贴搁在一旁, 让小厮去将人带进来。 谢倾来得很快,跨进屋里的动作行云流水,好像一点没觉得自己在别人眼里就是个来找茬的,一撩袖摆, 冲魏氏行了个礼, “伯母好,十三冒昧打扰, 还望伯母勿怪。” 魏氏心道我俩可没熟到这个份上吧,嘴上倒也应了, 奉上茶, 才敢慢慢问他来意。 只要能这人打发走, 不是大事就随他去了。 可惜事与愿违,魏氏的念头才刚一闪过,旁边的谢倾就说:“十三今日是来提亲的。” 魏氏差点把手里的茶盏扔出去。 她顿了顿,像是才听懂这话的意思,皱起眉:“……小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谢倾, 提亲? 提谁的?为什么? 许家就两个女儿,不管哪一个都不曾和谢倾有过接触……才对。 “十三不是说了么,提亲。不过今日两手空空,就是想先来知会伯母一声。”谢倾说完不动声色瞥了眼还搁在魏氏手边的那张生辰贴,便知自己来得不算迟。 差点就被沈默摆了一道。 “小侯爷这是哪里话,”魏氏压下内心波涛汹涌,不慌不忙地推拒:“姑娘的婚事,我说了却是算不得数的,这事还得看她自己的意思。” 她也没问谢倾到底要提谁的亲,反正哪一个她都不敢轻易答应。谁知道谢倾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可谢倾这边也已经打定了主意,今日不见到许文茵的人就不回去。 “既然伯母这么说,十三也不好叫伯母为难不是。十三亲自去问。”说罢他站起来,周到地行了礼,转身就往外走。 一旁的湖月见魏氏没拦他,忙低声问:“夫人,怎么办?就真让小侯爷去内院不成?” 谢十三虽说无法无天,但若遣人去镇北侯府上告他一状,也并非不能治他。 “……不用,”魏氏望着谢倾渐行渐远的身影,缓缓皱了眉,“你叫个小丫头从小路先绕去茵娘屋里告诉她一声。” 她思来想去,若真和谢十三有什么接触的,恐怕只有许文茵了。 不管是最开头谢倾搅了和严家的相看也好,还是后来在道观中碰见也罢,甚至这回去行宫也是,算了算,还真不能说是毫无接触。 昨日许文茵应下和沈家的亲时,神色平淡,魏氏就知她是出于无奈。哪个女子都想嫁心悦之人,可眼下的状况却由不得她来选。 许文茵越是这样懂事,魏氏就越不自在。 仔细想想,从襄州来长安的这些日子里,她从未对自己耍过什么阴招。 可魏氏心里就是对这个生疏的嫡亲女儿,有不喜,有戒备,甚至有一点迁怒。 可又做不到像对仇人一样对她。 许老太太从前常骂她别扭、古怪,她此时竟也有点自嘲意味地觉得这话没说错。 做什么不拦着谢十三?于许家而言,此时最最稳妥的选择其实不是谢家,而是沈家。 但魏氏又想把这个选择权交给许文茵。 ……反正,她本来就不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儿,要选未来的夫婿也该老太太来选。但老太太如今不在京城,就自然该许文茵自己来选了。 谢倾刚才那副做派,不像是来找茬的。 虽说此人荒唐事做了一堆,可魏氏从没听说他有过什么女色上的纠缠。 既然如此,这回上门提亲又怎么会无缘无故。 “那……那这生辰贴,还要送去道观吗?”湖月问她。 “先放着吧,你们去茵娘院子里盯着。若小侯爷打道回去,就即刻把这贴送去道观。” “嗳,”湖月应道:“婢子这就去。” “谢十三?” 彼时,许文茵正懒懒靠在躺椅上看泽兰递给她的册子。她原本是想回头挑些文房墨宝送给沈默以表谢意,毕竟这回是麻烦了他。 可一听完小丫头的回报,突然就没了看册子的心情。 提亲?谢十三? 这人究竟又想干什么…… “不见,一会儿他来就把人轰走。” 她本以为在行宫时自己就说得够清楚了,可他怎么像听不懂人话似的。 许文茵语气不善,泽兰虽觉得谢家比沈家好,到底不敢违了主子的意,赶忙应了声好。 她才刚出去,谢倾人就到了。 到底知道点礼数,就站在院门台阶下的廊边没再往前走。 “小侯爷您请回吧,我们娘子说了不见您。”泽兰客客气气的。 “我知道,”谢倾一点不意外许文茵会是这番态度,“你回去同你家娘子说,我就在这站着,她什么时候想见我了,我再走。她一辈子不见我,那我就一辈子站在这儿。” 泽兰听完都懵了,这怎么还赶不走了? 她回去将这话如实禀完,许文茵的脸也寒了。 泽兰觉得稀奇,她家娘子向来沉稳冷静,还少有什么事能叫她黑脸的。 “那他要站就让他站着吧。” “娘子……” “别管他,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主子都发话了,泽兰不敢置喙,只好从小门出了屋。 香茹正好也在屋外站着,“泽兰姐,咱们要赶小侯爷走么?” “赶什么赶,”再说了她们也赶不起啊,她道,“娘子说了不用管,咱们该干嘛干嘛。” 于是一院子的婢女只能强行装作看不见谢倾这么个大活人,端盆的、打水的、捧衣的……来来回回从他面前的廊下穿行而过。 谢倾倒也不搭理,眼风都没往这些丫头身上瞥一下,就定定望着正前方——许文茵紧闭的房门。 他站得很直,背脊挺立,手负在身后,一动不动。 这样久了,便有暗中打量的几个小丫头开始窃窃私语。 “你说这谢小侯爷……站在我们娘子的门口做什么呀?” “不是来提亲的么?可我们娘子不答应啊。” “要我说,这谢小侯爷虽生得好,家世也好,可人却不着调,咱们娘子瞧不上也没什么稀奇的。” “哟,瞧你说的,”一个小丫头嬉笑道:“若换作是你,估计早饿虎扑食地扑上去,答应都来不及吧!” “你找打!” 远处的小丫头们闹作一团。 泽兰叹气,撩开门帘往廊下一瞥,谢倾竟还稳稳立在那里,细看看,连站姿都没变过一下。 这可都过去两个时辰了…… 香茹只好大着胆子上前道,“小侯爷,快回去吧,我家娘子不会见你的。你一直站着也不是个事儿呀。” 谢倾终于侧头过来看她,“你家娘子没说什么?” 香茹摇摇头。 “那我不走,她什么时候消气愿意见我了,我再走。” 竟是雷打不动。 香茹有点无奈,临走前又往后瞥了一眼,正好瞧见谢倾微拧着眉心,手在腰间扶了一下。 看来也快撑不住了吧? 香茹回屋将这事跟许文茵说了:“怕就怕小侯爷一会儿站出个好歹来……”到时候许家岂不是得受无妄之灾。 “没事,”许文茵眼底晦暗,“不用管他。” 这时已临近黄昏,原本灰蒙蒙的天更暗了。不多时,乌云密布,狂风吹拂,泽兰还没反应过来,雨就已下了起来。 “快快快,把衣裳收进来!” 她一边招呼小丫头,一边又回头往廊下看去。 自然,谢倾仍旧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 雨下得很大,少年暗红的直裾很快就被淋湿了。雨珠顺着他的眉峰滑下来,沿着姣好的下颌弧线跌落进衣襟。 饶是泽兰也不禁觉得诧异,“……你说谢小侯爷不会真喜欢咱们娘子吧?” 香茹愣愣的,“那,娘子知道吗?” “……” “……” “算了,你去和娘子说一声,我给小侯爷拿把伞去!”万一谢倾真在许家淋出个好歹,那不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