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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余杭脑海里蹦出这么个词来的时候,气密门被打开了。 几道手电筒光穿过缭绕的雾气径直投射了进来。 宋余杭瞬间绷紧了身子,她和林厌站在门后背光的阴影里,只要他们再往前走一步,一步…… 她艰难地吞咽着口水,两个人的呼吸心跳几乎维持在了同一个频率上。 很奇怪的,在这么紧张的瞬间她居然还有空分心去感受林厌舌尖轻轻扫过她虎口而带来的奇异感。 这种感觉太新奇了。 以至于向来冷静自持的人在刹那间额头的汗就滑落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吞咽口水的动作太频繁了,宋余杭莫名有些嗓子眼发干。 那笼罩着她的浅淡花香愈发浓郁了,宋余杭几乎快把头埋进了她的脖颈里。 那里有一块纱布深深刺痛了她的眼,要不是那些警卫还没走,她能当场把这块纱布揭下来一探究竟。 她在林厌身上的好奇心可见一斑。 宋余杭每逼近她一寸,林厌就咬得狠了一分,仿佛互相报复似地,谁也不放过谁。 门离她们越来越近,手电筒光也照在了地板上,一寸寸往前进着,直到投射在了她们身旁的墙壁上,只要再往下一分。 走廊上纷乱的脚步声响了起来:“你们在这干嘛呢?!大半夜的开什么停尸房的门,冷气都给我放跑了,赶紧关上!中控室电闸坏了不知道啊?还不赶紧给我修去!” 那一束光收走了,几个人点头哈腰地,又把气密门给关上了。 “是是是,您说的是,这就去,这就去。” 世界复又陷进了一片黑暗里,林厌松一口气,等彻底听不见脚步声时,她的舌尖已经品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她有些脱力,咬肌发酸,率先撒了口。 宋余杭也收回了手。 林厌大口呼吸了几口新鲜冷气,打了个哆嗦:“喂,可以——” 她抬眸迎上那人眼神,余下的话又堵回了嗓子里。 那是一种以往从不曾在宋余杭脸上见过的神情,包含了怜惜、心疼、后悔、自责以及那么一丝丝连她自己也不自知的占有欲。 最后一种林厌太熟悉了,几乎每个和她有过肌肤之亲的男男女女脸上都曾出现过这种表情。 林厌心里一惊,不动声色别开了目光,开口就换了一种腔调:“怎么,宋队要和我在停尸房抱到地老天荒吗?” 她惯常用调笑来掩饰心虚。 宋余杭不在乎,她只是盯着她的脸,一字一句说:“你瘦了。” 林厌不耐烦地挑了一下眉头,两个人贴得太近了,她不喜欢。 这种情况下只会让任何正常的谈话趋向一个暧昧的走向。 与其说是她不喜欢宋余杭的靠近,倒不如说是她不喜欢任何事情往她不可掌控的方向发展。 宋余杭是个意外,接二连三的意外。 “瘦了不好吗?我减肥不行?” “你那哪里是减肥,分明……分明是绝食!”宋余杭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吼出这句话,甫一抱上她的时候,她就知道她瘦太多了,几乎是皮包骨头。 现在的林厌只是徒有其表的花架子,根本接不住她几招。 林厌听出了她尾音里的颤抖,本是漫不经心的一眼却看见她眼底闪烁着的水光,她心底一颤,咬紧了下唇没再开口。 “你要我别死……自己却去寻什么死,林厌,这有意义吗?” 她终于完整地叫出了她的名字,不再林法医林法医地喊,却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你说何苗不该枉死,那你呢,你才三十二岁,惊才绝艳,年纪轻轻,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你……甘心吗?” 林厌终于肯抬头正视她的眼神了,然而却是轻蔑的,讽刺的,不屑一顾的。 她用能动的那只手轻轻点上了自己的胸口,吐字清晰:“真正的林厌早在六岁那年就已经死了,现在活下来的,站在你面前的,是躯壳,是魔鬼。” 她也曾短暂地活过,从深渊里被人拖了出来,她追逐着那缕阳光,想要成为更好的自己,却又被现实狠狠拍进了更深更冷的沼泽里。 林厌死了,“她”活了。 脱胎换骨,从此戴上另一副狠绝的面具。 面具戴久了她都快忘记原来的她是什么样子了。 “我不甘心!躯壳也好魔鬼也好!我只知道你是林厌,江城市局技侦科的法医林厌,活生生站在我面前的林厌,我宋余杭同生共死的战友林厌!” 同生共死与战友这两个词是多么美好啊。 几乎美好到一让人想起来就觉得阳光灿烂。 林厌沉郁的心被风轻轻吹开了一角,她怔怔看着面前年轻警官的脸。 她是那么英姿勃发又朝气蓬勃,她沉静的时候像天边缓慢流淌过去的蓝天白云。 她不焦不躁也不争不抢,她可以在同一个位置上待数年也毫无怨言。 可是她也嫉恶如仇,即使与林厌观念相左,她也愿意用自己的方式查清真相。 她动起来势若闪电,雷霆万钧,拳头挥舞起一阵风狠狠砸向敌人的面门,用血rou之躯为她开辟出了一条逃生的通道。 她满身正气,又重情重义。 她不在乎她是哪个“林厌”,她只在乎她是林厌,是站在自己面前的林厌,和她同生共死过的那个林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