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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已然停了,今日乃是晴空,但不见明亮日光,可天色却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晃眼。 很快,前方的身影便顿住了。 眸光游移在周遭景物之上,孟如云兀自道:“这地方倒是没怎么变,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 绮桑看了看她,还很不习惯她这张脸,闻言便道:“当年的事,真是越长风害了你们一家吗?” 孟如云哼声道:“若非如此,我何苦借他人身份苟活十五年之久?不就是为了报仇。” 绮桑不免好奇:“那你是用什么方法取代了原本的柳舒舒?飞雪居就没人发现?” 轻声笑了笑,孟如云道:“很简单,杀了她,再逐年更换面具,事先打听好她的性子如何,演戏就行了。” “那你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裴之令救了我。” 绮桑恍然。 之前听孟青说过,当年裴之令与孟霄也算有那么点交情,他应该是可怜孟如云,所以才瞒着越长风留了她一命。 视线久久停留在那断肠楼上,孟如云的声音有些低沉:“当年,我母亲就是在这里被活活烧死的,”手心握紧成拳,她脸上有难以压制的怨愤,“楼可重建,人却不能复生,这么多年过去了,极力想要铭记于心,可最终还是忘了她的模样,自以为重要的人和事,终究也要随时间的湮灭而遗忘。” 说完这番话,她又冷笑一声,侧过脸看着绮桑:“反倒是越长风的脸我仍是记得清清楚楚,你说,这是不是很讽刺?” 亲近之人都被忘却,唯一刻骨铭心的,竟然是仇人的容颜。 绮桑平静道:“可你已经杀了他。” “还不够。” “非要把越初寒也杀了?” “杀尽越家人,毁灭碧云山庄,这是我一生的夙愿与执念,你不会明白的,”孟如云寒声道,“同样是要复仇,你认为孟青又岂会只是杀了越长风就肯善罢甘休?” 孟家是无辜的,被越长风害的如此凄惨,站在客观角度来说,她也是个十足的可怜人,小小年纪便背负着仇恨变成另一个人过活,整整十五年,个中滋味想是无人能够感同身受。 纵然明白她有她的苦衷,可绮桑还是觉得气愤,质问道:“你要报仇没错,但你老跟我过不去干什么?从杀害越长风开始你就一直利用我,到现在还要拿我威胁越初寒,我又没杀你父母!” 孟如云漠然道:“想不牵连无辜之人就成功报仇?那是不可能的,至于利用你,我之前就说过,就怪越初寒不该对你动情,只要能对付她,不管她喜欢的人是谁,我都不会轻易放过。” 绮桑忍不住唾骂:“我原本以为孟青已经是演戏的高手了,现在看来,她比起你还真算不了什么,你演了十五年的戏,真够可以的。” 孟如云并不理会她的嘲讽,只是回道:“如果可以,谁又愿意演戏?”神情一瞬显现出落寞与寂寥,她看着那小楼道,“假若有选择的可能,我当然想和父亲母亲在一起,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孝顺女儿,可许多事,并非我自己能够掌控,你这辈子都不会懂的。” 绮桑无言以对。 恩恩怨怨,孰是孰非,谁又能说得清? 穷极一生都在追逐的执念,又怎会是短短时日就能够磨灭的? 她没有立场评价什么,只能生冷道:“你有你的想法,我管不着,也不想管,我只希望你能够清楚,你要怎么报仇那都是你的事,别再把我牵扯进去,我已经够倒霉了。” 风自林间卷来,还带着雨后的水气,发梢牵动间,孟如云的表情瞧来些许恍惚,她噤声了许久,末了才道:“当日,初寒是可以杀我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并没有看向绮桑,也不知是落去了哪里,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绮桑睨着她:“可她并没有。” “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那么好的机会,她为什么肯放过我?” 绮桑顿了顿:“你还不了解她?知道你是杀父仇人的同时,也知道了你为何报仇的原因,以她的心性来说,一方面一定会痛恨你杀了她父亲,另一方面又免不了内疚越长风害了你们孟家,这种复杂的情况她定然不好抉择,所以才会不对你下手。” 孟如云摇头:“你说的这些我当然清楚,我不明白的是,若是换作旁人,定不会细想我也是痛失双亲才会杀人,这世上多数人都是自私且冷漠的,只会关心自己的悲欢喜乐,可她不一样,她怎么就能做到推己及人将心比心?” 绮桑端详她一阵,不咸不淡道:“可你也没有杀她不是吗?” 睫毛轻颤,隽秀的眉眼眸光闪烁,孟如云没说话。 绮桑接着道:“紫金关那晚,你明明就可以将碧云山庄所有人围剿至死,当然也包括她在内,但你却没有那样做。” 语气忽地冷了几分,孟如云负手道:“当夜我的确心软了,可之后我不会再优柔寡断,我会杀了她的。” 好似看透她的内心,绮桑定定道:“可你心里很明白,她并没有错,错的是越长风,况且,你是喜欢她的,你真能狠下心要了她的命?” 听她此言,孟如云怔了怔,眉头紧蹙道:“然这份喜欢,是不该有的。” “但已经喜欢了,你能克制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