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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那木梯上了船,孟青便行到甲板举目远眺,兀自看着海水出神,海风环绕间,吹动一身红裙烈烈作响。 这船绮桑是来过一次的,只不过当日是为了从浮玉岛离开,并未过多滞留,眼下既然来了,她倒也觉得新鲜,便也不去管孟青,自个儿四处游走起来。 船上亦有护卫弟子和侍女,和其他人一样,都是见了绮桑便将头埋得低低的,不敢过多靠近,绮桑虽然早就见怪不怪了,但不久前才闹了那一出,见状还是有些不大痛快。 她又不是豺狼虎豹,又从来没狐假虎威欺负过谁,至于这么避着她吗! 到处流连一阵,这船上的各个地方基本都看了个遍,一趟晃悠下来还真有些累了,绮桑顺着船边一路往回走,经过一处大厅时,瞥见孟青仍是站在原地动也没动过,也不知是在看什么。 今日天色不好,雾蒙蒙的,头顶一片发青之景,连带着海面也很有些阴沉,海风萧索,天地间显得有些莫名的寂寥。 不知是被环境所影响还是伤重的缘故,那熟悉的红衣背影此时瞧来,竟然有一种罕见的冷清与孤寂。 纤纤身影没了往日的泰然自若,也不见一贯的从容不迫与气定神闲,她只是安静地立在船边,青丝飞扬,裙袂翻舞,仿佛一张单薄的纸鸢,风一吹就吹走了。 绮桑下意识朝她走了几步,但又很快停了下来。 她静默无言地看了孟青一会儿,还是转身进到了大厅。 四面木窗关得严实,船舱里风势很弱,比外头暖和不少,厅中各色物件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地板也擦拭得很干净,还噙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幽香。 绮桑照旧在厅内走走停停看了看,随后便倒了两杯茶解渴,她将杯子放下时,目光无意间瞟见了一方长案。 那长案并无特别之处,吸引她的,其实是那案上层层叠叠的雪白宣纸。 绮桑心念一动,立即在那案上翻找起来。 见那些宣纸都是全新的,并未用过,绮桑便又将案旁的几个画筒搜了一遍,却是一无所获,始终没有找到想看见的。 她百无聊赖地将手里握着的画轴一丢,转身时,便见孟青正立在门口将她看着。 可能是吹了风的关系,她看起来似乎有些冷。 “找什么?” 绮桑状若无意地自那长案离开,淡淡道:“没什么。” 孟青静了静,问道:“你在找那两幅画。” 她能猜到也没什么好惊讶的,绮桑不语,只点了点头。 便听孟青道:“没了。” 绮桑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 “不想知道怎么没的?” 绮桑的确不想知道,但既然她问了,便也顺着问道:“怎么没的?” 孟青看着她:“有个不长眼的侍女,打翻了污水。” 绮桑顿了顿,抬眼道:“那个侍女呢?” 孟青极淡地笑了笑:“我叫人将她杀了。” 虽然此人一向杀人不留情,且绮桑心里也多多少少猜到她会这么做,但闻言还是忍不住有些动怒道:“为了这么件小事你就把她杀了?” “不然呢?”孟青道,“她敢毁了本阁主的东西,难道不该死?便是死了也算便宜她了。” 绮桑恼火道:“我那画的根本什么也不是,一文不值的东西,毁了就毁了,那可是一条人命!侍女也是人,侍女也是爹生娘养的,你凭什么随意决定别人的生死!” 孟青笑得些许轻蔑:“入了七星阁,便是无父无母之人,阁中唯我独尊,我要谁死,谁就得死。” 绮桑冷笑:“你真是不可理喻。” 说完这话,她脑中一瞬想起那日蓝心与师映容的交谈,便又寒声道,“孟惜竹,你再是位高权重又如何?若是不懂得善待下属推己及人,你早晚有一天会死在别人手上,我这几个月也算是在七星阁待过不少日子,你底下那些人,护卫也好侍女也罢,个个都是忠心不二,即便活在随时被你取走性命的阴影之下,眼见你受伤至此,却还是诚心关切,你要还是个有良知的人,就别再滥杀无辜!” “滥杀无辜?”孟青的声音略显虚无,“这世上,谁没有滥杀无辜。” 绮桑不屑:“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冷血无情。” 孟青垂下眼眸,轻轻笑道:“这江湖,有谁敢坦坦荡荡说一句自己从未滥杀无辜?” “我就没有!” “你杀了越长风。” “我不是她,越长风不是我杀的。” 孟青看着她,眼中有一瞬的疑虑,沉默片刻后才低声道:“你的确不是她。” 听到这话,绮桑有点愣,但也没有惊慌,只不动声色问道:“你凭什么也这样认为?” “性情迥异,前后差别巨大,”孟青道,“你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绮桑怔住了。 她说得如此绝对,就好像知道绮桑并非原主,难道……她已经强到了这种地步?连她是另外一个人也看得出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孟青此人,的确是当今天下名不虚传的大人物。 而这样的人物,绝不是她能够斗得过的。 绮桑的心绪猛然间变得复杂起来,也不想过多就谈此事,但孟青方才的话实在太过震撼,她免不了有些生硬道:“我坦坦荡荡,也光明正大,你不要再为自己的残忍找借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