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篇小说 - 历史小说 - 月明长夜在线阅读 - 第57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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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渊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跟阎王爷抢九赭的命。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他得到消息实在太晚了, 特别是跟早有预料的布局者比起来, 更是如此。

    派去传信的小龙还没到,西漠的龙族帅帐内, 却先迎来了一位仙婢。那仙婢看着眼生, 却自称是芳洲派来,对着九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太子爷您刚走没多久,太子妃便被仙帝老儿强娶了去。非但如此,龙族大王来天宫讨公道, 还被仙帝老儿所伤,如今凶多吉少。她虽是仙族,却实在看不过这等恶行, 特领了芳洲的令前来报信,请九赭速速带兵随她上天救命。

    九赭本是半信半疑,谁知那仙婢还拿出了信物。他一看,正是成婚前他送给芳洲的那块墨玉,上面还沾着血,顿时信了八分,忙拔了营,带着手下众龙火急火燎地往九重天赶。这一赶,却正好与离渊派来的那个小龙错了过去,谁也没遇上谁。

    这下,即便离渊有天大的能耐,也是回天乏术了。

    九赭率众赶到白玉京时,大战已经结束,痕迹却还没来得及被完全抹除。

    说是没来得及,但或许,也是仙帝刻意为之。

    从南天门到玄霄殿,九赭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到处都静悄悄的,仿佛漫天仙佛都已经不在了,只有冲天的血腥气,提醒他不久前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此刻越静,就越危险,因为他不知道,会有多少天兵蛰伏在暗处。

    还没到玄霄殿,远远的,九赭就看到父王的龙头被割了下来,正高高悬挂在玄霄殿顶上。一双怒目还圆睁着,仿佛下一刻就要出口骂他。

    然而,九赭知道,他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一时间,悲戚龙鸣此起彼伏,几乎要冲破九重霄汉。与此同时,玄霄殿两侧突然响起喊杀声一片,三千金甲在湛陵带领下鱼贯而出,迅速列队,将九赭和众龙团团围住。

    双方打得昏天黑地,血流成河。可龙族从西漠远道而来,个个疲惫不堪,九赭又心念芳洲,有所顾虑,打起来束手束脚,如何能敌得过以逸待劳的三千金甲?

    终是大势去矣。

    最后被擒的时候,九赭断了一条腿,一条胳膊,四肢百骸无一不伤,脸被血糊得看不清容貌。身后部众全部战死,死后,大多面朝东海方向,期盼灵魂能回到rou身回不去的故乡。

    九赭本也欲自刎,可容嫣早吩咐了不许龙族太子死。是以湛陵不敢怠慢,直接从九赭手中夺了画戟,将他生擒住五花大绑,送去了紫烟宫。

    容嫣苦撑到现在,就等这一日。为见九赭,她还特意画了新妆,制了新裙。等湛陵把九赭带进来,容嫣见他伤成这样,顿时大怒,将湛陵狠狠斥骂一顿,轰了出去。

    药仙在紫烟宫久候多时,早已准备妥当,只等九赭一进来,便开始替他疗伤。过程中,容嫣拿绢帕浸了水,细细替九赭擦拭被血浸透的脸庞,想帮他恢复以往的俊秀模样。可男子脸上全是创口,血刚擦掉又冒出来,根本止不住。

    “将死之躯,”九赭勉强睁眼看她,眸中满是憎厌,“不劳您……白费心思。”

    “不,你不会死。”容嫣却固执至极,红了眼眶也不肯认输,“你还要做我的夫君。”

    九赭似乎想冷笑,可动作扯动了伤口,顿时一阵抽搐。药仙实在看不下去,觉得容嫣在这只会碍事,不由委婉劝道:“殿下,您还是先出去吧。”

    “该出去的是你!”也不知那根筋被触动了,容嫣索性扔掉绢帕,指着药仙鼻子骂道:“滚出去,本宫要单独跟他说话!”

    药仙却针锋相对:“小仙需提醒殿下一句,太子殿下伤势甚重,若再拖一刻,即便佛祖亲自来了,也无济于事。”

    “本宫自有分寸。”容嫣冷冷道,“他不是不想活了吗?本宫成全他便是。逐月,拿酒来!”

    小仙婢以为她是要借酒消愁,忙去取。可等她心惊胆战地取来,容嫣却不喝,而是将酒坛倒提起来,对着九赭当头浇了下去。

    满是血口的脸,淋上酒有多疼,可想而知。

    其实疼还是其次,身为一族太子,却沦落到此等境地,心中该是何等屈辱。

    可容嫣竟还不肯罢休。她居高临下,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你活着,我便保芳洲不死。若你死了,我便要她给你陪葬。”

    九赭沉默,容嫣就陪他等。等他捱过这一阵痛,终于开口,可说出来的话,却全然不是容嫣想听的。

    她想听九赭求饶,认输,哪怕是为了芳洲,再屈辱也要活下去。这样,他抗拒婚约,就只是被情爱冲昏头脑,而并非有意要同仙族为敌。到那时,她就有理由把一切都怪到芳洲身上,就有理由,劝自己放过九赭。

    然而,九赭却说:“她现在那个样子,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俨然是铁石心肠,要芳洲随他同去。

    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看来你还不知道。”容嫣却仍不甘心,“她已经怀了你的孩儿。再有不到一月,那孩子就要降世了。如果你不在乎一尸两命,那让她随你去了,倒也无妨。”

    九赭暗淡的眸光亮了亮,随即迅速熄灭下去。他似乎扯了扯嘴角,容嫣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口不择言,说了蠢话。

    他连芳洲都不在乎了,还在乎什么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