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篇小说 - 历史小说 - 月明长夜在线阅读 - 第42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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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能教你什么修行之…… ”晚晴差点跳起来,但看怀远好似一脸期待,便含糊着跟他打马虎眼:“回去就教,乖啊,师叔回去就教你。”

    他们说话时,没刻意压低声音,是以车厢外的三人,都能将这些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月清尘虽面上无悲无喜,可心中却不可避免的,涌上几分怅然。

    不知道那个人,如今怎么样了?他回到魔宫了吗,一切还顺利吗?凭他的本事,对付纱缦华应该不在话下,可不知为何,月清尘就是觉得有不详的感觉萦绕心间,挥之不去。

    他轻轻摇头,试图将这一念头在脑海中挥去,自己既对君长夜说了,会在此间事了后去魔宫找他,那么当务之急,就是将这边遗留的事务尽快处理完毕。

    晚晴既然说顾惜沉追着飞贞而去,那么找到飞贞,就能找到顾惜沉。可在茫茫人海,要找到一个特定者的气息,难如登天,如此一来,月清尘就还得去找一趟叶知秋,向他借来能破除一切迷障与伪装的定位罗盘。

    况且,宁远湄那边的状况,让人不那么放心,刹罗堕入鬼族已久,又是曾与昭崖有过直接接触的人,难保不会再做出什么过激行为。不管怎样,他总得先回西洲一趟,帮宁远湄妥善处理此事。

    月清尘不希望那个女子,再因重情重义,而受到任何伤害。

    “你瞧,若你我也能像他们那般相处,该是何等轻松自在?”草甸边,季棣棠似乎仍没放弃他的劝说大业,“阿琊,此事不是儿戏,你先跟我回去,我有些话,必须单独告诉你。”

    “云琊,”月清尘停在距他们二人不远处,平静道:“我担心远湄安危,先行一步,去西洲。你若有事,先去忙你的。那边有我和掌门师兄,不会出事。渡劫要紧,你若结束得晚些,就直接去昆梧与我们汇合。”

    第221章 富贵花

    “放心吧, 望舒君,”还没等云琊回答,季棣棠就率先含着笑音, 冲月清尘扬声道,“你走之后,我会照顾好他的。”

    “谁要你照顾?”云琊被他接二连三的自说自话激得恼怒至极,猛然回过头去,却见对方望向自己的那一双桃花眼里,分明没有半点笑意。

    云琊心中一凛, 对季棣棠“不是儿戏”之语, 倒没来由先信了三分。

    季棣棠此人,别的不说,但的确有个本事。那就是再天大的事, 经他口中轻描淡写那么一过, 都会变得无足轻重起来,好像根本算不得什么。

    这位自号无所不知的琅轩阁主, 将世间一切都看得如同儿戏。那么, 能让他说出“不是儿戏”这四个字的, 究竟会是什么?

    余光瞥见天边声势愈发浩大的电闪雷鸣,云琊却恍然间想起,二十年余前,他在去往万古如斯的半途中, 被季棣棠抓回花间酒时, 也是在这样雷鸣大作的夜。

    当年云琊之所以入了琅轩阁,是因为家道中落, 父亲因没有按时向朝廷交付应做好的星宿图,而被当街问斩, 全家亦流离失所,多数被判没入奴籍。可那副星宿图,并不是没有如期做好,而是在交付前夜,被嫉妒父亲才华的贼人偷去毁掉了。

    他的父母感情甚笃,母亲虽无灵根和修为,却出身名门,平素极有见地,并非遇事只会啼哭的柔弱女子。夫君平白蒙受奇冤,惨死于小人算计之下,她未曾掉下半滴眼泪,却宁愿死,也不愿继续忍辱苟活。于是在那耀武扬威的仇敌随抄家使官一并到来前,她便已先梳妆齐整,然后在书房内放了把火,将凝聚着此间主人全部心血的手稿付之一炬。

    火烧起来的时候,云琊正在房间内,为即将到来的逃亡生涯作最后的准备。当烧焦的味道在府中弥漫开来,他预感到什么,立刻夺门而出,却被守在书房外的四五个家丁死死拖住。

    那时的云琊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昂起头颅,冲面前那片火海浓烟,声嘶力竭地喊着“阿娘”。

    他见她的最后一面, 她站在火海中央,周围尽是渐渐被火舌吞噬的泛黄书卷。她分明背对着他,可云琊就是能听到,她问了他一个问题。

    “云琊,你知道阿娘最喜欢你阿爹的一点,是什么吗?”

    满脸泪痕的男孩拼命摇头。极度惊惧之下,他几乎已经不会思考这句话的含义,只期盼着母亲能从那炼狱内走出来,能回到自己身边:“阿娘,你出来,你出来!我……我去杀了他们,我一定会杀了他们。你出来,你先出来,求你,求求你,好不好?!”

    这话变了调,也破了音。而伴随着话语落地,天边雷声忽然大作,几乎穿透了烈火烧灼发出的爆裂簌簌之声。

    女人似乎遗下一声叹息,继而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一阵风吹来,火借风势,将书房的大门燎得东斜西歪,后又重重合上。

    云琊听到她说了一句话:

    “阿琊,要心向正道,莫行苟且。要像你阿爹那样,做个……襟怀坦荡的君子。”

    这就是那个女子留给他最后的遗言,也是一位母亲对幼子往后余生,唯一的期许。

    时至今日,云琊甚至连那女子的音容笑貌,都有些记不清了。但她说那句话时的情形,伴随着空气中挥之不去的刺鼻焦糊气息,却一直牢牢刻印在他心中,从未淡去。

    挚爱之人顶着污名死去,她岂能不恨?可纵使再恨,她的骄傲,却不允许她以同样的手段去对付小人。所以,能够清清白白地死去,就是这人世间,对她最大的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