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页
大理寺卿打圆场道,“侍郎说的也有理。尚书大人,御史大人,赵大人,圣上既让侍郎听审,必有思量,不妨听他说说,也免得……圣上怪罪。” 他这么一说,堂中御史也无意见,琅邪便不再顾忌,“下官以为,方才这陈申虽满嘴胡言,却有一事说得不错......便是他说皇上要博仁名、善名。” 众人脸色一变。 “还在胡说八道!” “各位大人听完再捆下官不迟。” “大人,下官不才,方才听这位人犯说皇上要博仁名善名时极尽冷嘲热讽,各位大人也似当它洪水猛兽避而不谈,下官实在不知为何。” “要你知晓什么?圣上乃是真龙天子,治天下乃圣上生之使命,何须博你所说什么仁名善名?倘若这便是你要说的,不必再言。” “大人,恕下官仍要问一问,皇上若不为博名,为何不让赵大人干脆直接杀了这小子? “平民百姓都知道考取功名光宗耀祖,皇上贵为天子,虽不必在意小小功名,但古有尧舜、文景、贞观开元等名传千古的盛世明君,亦有夏桀、殷纣甚至近到前朝杨骅这等残暴昏君,众位因何记得他们?难道不正是一个‘名’?皇上虽是上天选中之人,古来帝王哪一个不是上天选中?难道博仁名善名还不好?要学夏商亡国才好? “大人不说话,是否因为下官没有说错? “下官虽没有各位大人书读得多,但也当着官差,知西郊是块敏感之地,听这陈申所言,虽大逆不道,却像积怨已久,也绝非此一人作此想,这样关头,皇上改令各位大人来审,各位却又避而不谈,生怕触了皇上忌讳—— “身为臣子,为君忧思本是本分。可大人们可曾想过,皇上常年坐镇深宫,终不能以一人之耳听天下、一人之眼看四方,如此才有我等为人臣的去替他看、替他听;眼下西郊是块脓疮,倒不如狠一狠心,将它亮出来挤了,也好过不闻不问,自欺欺人,以致扩散感染了旁的地方。皇上既有决断,众位只是愚忠,难道要陷皇上于不义之地?” “砰”地一声,抢先打断赵庄的发作。 是那堂中央始终一言未发的白发御史,到底年长沉得住气,“侍郎,莫再多言。” 琅邪看他一眼,忽地察觉到旁边一道目光正注视着自己,扭头看,原来是息延。 他笑了笑,瞥一眼那被架在堂下的陈申,心知自己尽力,也不再多言,坐回椅上。 御史道,“各位,我等不敢揣摩圣意,但圣旨不可不听,赵大人,让你的人退下罢。” “便照息大人所说,但问两次,人犯不答,视为供词呈报。” 他既发话,赵庄当无话可说。 只是如此一问一默审到结尾,赵庄还不甘心,“陈申,你当日掳走刑部侍郎,到底为何?你二人可有别的交集?” 琅邪右眼一跳,望向陈申。 那陈申也抬起头来,隔着凌乱发丝与他对视。 忽地低低笑道,“什么刑部琅邪,他不叫这个名字......” ☆、礼尚往来 “那人犯说,九殿下不叫琅邪。” 茶杯轻轻搁在桌上,那人抬起眼来。 冉俊微微弓着身子,接下来的话却不大好出口,“说他应该叫......” “叫什么?” “......走狗。” 樊裕不语。 实则原话乃是“樊家走狗”,只是冉俊不敢说出口,折了个中,“此人自称抓走九殿下,是想借大殿下出事陷害于他,以此搅起风云,不料一计落空......” “琅邪在哪?” “审完便被召进了宫,这会儿还没出来呢。” 冉俊见他又没了声,“殿下不必担心,小的听那奉茶的太监说,皇上看了折子没发火,似还有说笑的意思。” “上次您吩咐那事,那袁永说,未看过脉,不能下定论,但他对中了七步摇大难不死、还能运功的那位十分好奇,想找小的问问您,能否去替那位诊诊脉?” 樊裕斜他一眼。 这不带情绪的一眼,让冉俊背后起了一阵阴风,忙道,“殿下放心,小的没敢多言。” 樊裕又看了半响窗外,“太子在御药房拿的方子,给他瞧瞧。” 窗外还是阴天,北风刮得紧,似要下雪。 御书房里,樊帝翻着案卷折子,琅邪跪着。 书房门大开,因此即便四角燃着炭盆,也让人感到寒意丝丝入侵。 一个时辰前,他也冷了一瞬,不想陈申什么也没说,反倒替他脱了嫌疑。 今日过后,此人恐怕必死。 哎,他方才大放厥词,恐怕自身还难保,想这些有什么用? “侍郎?侍郎?” 琅邪回过神,听桂珺使了个眼色,“皇上叫您呢。” 樊帝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在朕这里也如此心不在焉,你是料定不会拿你如何了?” “臣不敢。” “今日那话,何人教你?” 琅邪伏在地上,“回皇上,无人教臣。”怕皇帝不信,又道,“只是臣近日抄了几遍书,忽觉皇上用心。” “哦?” “臣读书不多,不敢在皇上面前班门弄斧,但看书里说民重君轻,又说‘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臣大胆揣度,皇上之所以不杀陈申,也是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