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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自己什么都不会才不正常吧。 夏焉撇撇嘴,心中有点被比下去的惨淡。 唔,应当说不是被比下去,而是一直离程熙很遥远。 时近正午,阿玉来喊程熙吃饭,见到院里的成果,将他好一顿夸。程熙开心得不得了,乐呵呵地随她回屋,夏焉便从废墙上下来,领着板凳上酒楼。 板凳机灵,瞧着夏焉分明是低落了,便问:“大人,你不高兴吗?大个儿过得挺好啊。” 夏焉从怔愣中回神,夹了一筷子菜吃掉,努力笑道:“他的确过得很好,我没有不高兴,方才是在想旁的事。” “哦。”板凳半信半疑地应了。 “他下午在木料场做什么?”夏焉问。 “记账。”板凳道,“大人放心,不辛苦的。” 程熙原本打算出劳力,但木料场东家知道他是县令弟弟,不敢让他做重活,又知道他脑袋傻傻的,没指望他真地帮忙,便叫他去给账房随便打打下手。 然而没想到的是,程熙在账房身边站了一下午,竟看出账房做假账,私吞了不少银两! 他立刻告知东家,东家与账房是十几年的老交情,一贯信任从不查账,听了这话虽不敢信,但心中到底有了疙瘩,终于忍不住派人去查,结果果如程熙所言! 东家大怒,与账房断了交情再辞退,更将程熙视作了老天爷派下的高人福星! 前往木料场的路上,夏焉听得一愣一愣,惊道:“所以他现在是账房了?!” 板凳点点头,“嗯呐,工钱可高了!毕竟有了他,东家才不会继续被人坑。而且大个儿当账房之后,将木料场的地方和工人重新安排了,他们现在做活比以前快得多!每天赚得也多了!” 夏焉张开嘴,“他……这么厉害吗?” “我也奇怪啊!”板凳一脸困惑,“我还问他呢,‘你又没学过,怎么会看账,怎么知道如何安排’,大个儿就老实巴交地看着我,说‘我也不知道,我一看到账本就会了,看着他们做工,脑子里就有个声音,说这样不行,要那样才行’。”板凳摇头晃脑地学着程熙的语气,之后长叹一声,“只能说还是天赋。我近来还想呢,或许大个儿根本不傻,而是技艺上聪明太过,将旁的都压住了。” 夏焉道:“大智若愚。” 板凳立刻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词!” 木料场在县城北门外,挨着山脚圈出了一大块地方,工人们敲敲打打往来搬运,十分红火。 场边一侧搭了个棚,棚下放着简单的木桌木凳与文房四宝。程熙便坐在那里认认真真地看账本记账,有时抬头瞧向场上,有时各处走一走。 俨然是个监工的二东家。 一小厮打扮的人小跑到程熙身边,点头哈腰说了些什么,然后跑开,很快又回来,手上端了个托盘,其中放着茶水和果点。 夏焉随板凳躲在远处一个小土坡下看,顿时震惊:“他竟然还有下人服侍?!” 板凳道:“那是东家的小厮,给大个儿打下手的,能说会道处事灵活,正好同大个儿取长补短。” 夏焉恍然大悟地点头,见程熙谢过小厮,还很有礼貌地请他同吃,小厮作势推让了一下就同意了,随手拎过一块木料做凳子,与程熙挨在一处,边聊边吃,有说有笑。 “大人,你看大个儿过得多好啊。”板凳那张略沾了灰的脸上充满歆羡,双眼释放着渴慕的光芒,“等我长大了,若也能像他一样做这几份工就好了。” 夏焉微愣,恍然明白过来,原来似这般有份能拿工钱、又稍稍体面的活计,对于如板凳一样的小县百姓来说,已是可遇而不可求。 他心中有点难过,有点愧疚。 从前每天玩乐度日享用无数,那样的日子这里的人一辈子都过不到,可那样的日子却是由无数个这里的人替他挣到的。 或许,这就是父皇派他来此的原因。 一时间,夏焉的内心变化了:初来宣梧县,看到县内凋敝,他下定决心要将这里整治好,那是为了自己:想要磨炼意志,想要一试才华,想要作出成就给大伙儿看。但如今,他目标不改,动机却不同了——治理宣梧,便是一心一意为这里的百姓着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这段日子他起早贪黑,终于使得衙门公人面貌一新,使得街道洁净市集热闹,接下来要规划巷道拆除荒屋开垦荒地找能赚钱的点子…… 责任更重更大。 但就在此时,看着木料场上众人奔走,看着程熙自力更生,他顿时就有了无穷无尽的力量与勇气。 程熙的晚饭在木料场吃,东家派人送来食盒,遥遥一望,里头有红有白,明显是rou,一个碗里面上反光,想必是汤,弄得夏焉简直不知他是来做工还是来享受的。 程熙把饭吃光后,夏焉领着板凳去街上吃面,而后返回荒屋墙头上拨开树叶继续偷看阿玉家。 程熙也回来了,搬了张桌子在院里,摆上文房四宝,给县里唯一的私塾抄写课本。 天色暗了,月光爬上来。程熙在皎洁月色中坐得脊背挺直,神情投入,运笔如飞。 一刹那,这仿似从前的身影,令夏焉几乎以为程熙好了。 “大人,原来大个儿会写字啊。”板凳朝夏焉道,“还写得又快又好,甚至许多课本他都能默出,连私塾先生都说比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