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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风坦诚说道:“当年先帝广纳贤才,唯有此人布衣草履而来,自是难忘。” 原来,这叶文卿家世比不得旁人,祖上虽也曾显达过,乃书香门第,可惜到了他这一代,已是个不折不扣的破落户。到底也算他争气,未辱没昔日的门楣,在一众士族子弟里头脱颖而出,拔得头筹。 萧玉山也是自那时注意到他,数年来有意无意结交、试探,看他在官场跌跌撞撞,却一直不曾提携。 “兴许,此番是他扶摇而上之机。” 萧玉山新君继位,在门阀士族环伺的朝堂里,需要培养出属于自己的心腹重臣。所以,此回不但是给叶文卿一个扶摇直上的机会,也是萧玉山重洗朝堂的第一步棋。 安风只是心性耿直,却不糊涂,多年来跟随萧玉山左右,脑袋总比寻常人活络。听得此话,隐约猜到皇帝之心,当即单膝跪下,作请命之状:“陛下,臣恳请代替叶大人调查此案。” “你这是在毛遂自荐?”萧玉山似笑非笑,望向安风之时眸光灼灼,恍如能洞悉其内心,“只可惜,此事不能由你来做。” 安风抬首望向萧玉山,犹不死心,追问道:“臣斗胆问一句,此是为何?” 萧玉山正襟危坐在主位,双眸微垂,居高临下地睥着躺下长跪之人:“寡人只问你,你是何人?” 安风虽不解,蹙眉答道:“安风。” “你是安风,一言一行都象征着安家。”萧玉山睥着他时,面色无波无澜,唯有一点浅浅疤痕落在面颊,笑靥似的称出些许似笑非笑的意味,“你是寡人亲信,一言一行,都是寡人的意思。” 萧玉山说得极是,若是此案交由他来办,稍有差池,都是在为安氏一族树敌,甚至教皇帝骑虎难下。利害面前,安风哑口无言,但依旧单膝长跪,不曾起身。 “陛下,叶大人已候在门外。” 王公公一声通报传来,安风眉头紧锁。萧玉山命他平身退下,无诏不得入内。安风不得法,唯有行礼退下。 丹樨下,身着文官朝服之人与安风擦肩而过,挺直了松竹似的身姿,走入朱门之内。但他并不知晓,在擦肩而过的刹那,安风脚步一顿,犹疑一瞬,可终归不曾开口说话。 风波一旦卷起,总有无辜之人要被卷入其中,绞得连骨渣都不剩。也不知这意气风发的叶文卿,能在风暴里撑到何时? 不到一个时辰,朱门再度打开,恍如瘦竹的青年人迈出门槛,面色泰然。 安风方要走进去伴驾,便听王公公低声道:“陛下有旨,命安大人送尚书郎一程。” 安风不知萧玉山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狐疑地领了旨,快步跟上叶文卿:“陛下命我送叶大人一程。” “陛下费心了。”叶文卿朝安风施一礼,继而同行。 安风自知说不得那案子背后的要害,沉默半晌,又终归忍不住提点他:“叶大人,萧山矿场一案关乎晋安王,半分马虎不得。” 叶文卿也不表露心迹,口头应下,俨然做的是表面文章:“下官明白。” 人说文人多傲骨,自视甚高,安风瞧着眼前的白面书生,心道,只怕经不得刺客一拳半掌。犹豫再三,他驻足说道:“如若叶大人有需要,只管开口,安风必定相助。” “多谢安大人。”叶文卿素来重视礼节,得了此言,自然免不了再施一礼,“也替下官谢过陛下。” 原来,他将此话全当做皇帝之命。安风垂下眼,无声叹息,但不露一丝失望之色。 此时,萧玉山好巧不巧自殿里走出来,遥遥望着那并肩同行的二人,笑而不语。王公公瞅着皇帝面色,心道怎跟狐狸似的,那安护卫定然有事。 “谁言少年不风流?”萧玉山说罢,轻笑离去。 圣意当真揣测不得,这毫无由头的一句话说出来,又教王公公好一番猜测——风流?难道安护卫看上叶大人家meimei了? 安大人家世煊赫,虽比不得章太尉、晋安王之流,但娶一名公主还是够的上的。叶家破落数代,才好不容易出个尚书郎,陛下当真要保这一对媒? 翌日,尚书郎叶文卿奉皇命去往萧山矿场,专查暴/乱一案。晋安王命世子萧玉琮鼎力相助,必要将此案办妥,也好将功折过。 行□□之举总要有个起因,尤其是此案爆发于大赦前夕,若说是巧合,岂非太过凑巧了些?可在押的百余人中,没有哪个说得清楚原因,多是盲从领头之人,端的是从众之心。 现如今,三名领头人逃匿在外,审一群从犯毫无意义,一时之间,叶文卿也犯了难。 萧玉琮早对这位尚书郎有所耳闻,如今见得真人,不过是瘦条条白面书生一名,也瞧不出究竟有怎样的本事,当年竟能在一众士族子弟之中拔得头筹。现如今,他又得陛下重用,真不知走了哪来的好运头。 “卷宗都在此处,请大人过目。”萧玉琮一挥手,便有仆从将卷宗放在案桌之上,自数百人口中得来的供词。还有账簿数十册,用以查验近日矿石开采之量,判定是否如某几名苦役所言那般,劳作委实辛苦,故而生了罢工之心。只是如此一来,放眼望去,卷帙堆叠如山。 如此卷帙浩繁,纵使叶文卿有三头六臂,不眠不休,也得看上三天三夜。萧玉琮默不吱声地睥着他,虽未显露刁难之意,可此举分明存心戏弄,只等着看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