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
好奇怪，他明明不会游泳，却一步步朝着海里走去，海水渐渐漫到他的大腿。 奇异的是，海水竟然一点也不冷。好暖和，今天在海边，海水也是这样的吗？梁舟露在海面以上的身体被海风吹得很冷，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往深处走。 一个浪花朝他涌过来，梁舟没站稳，猝不及防地跌倒。他整个人掉进海里，水从鼻孔、嘴里灌进去，窒息感传来，梁舟闭着眼睛，手脚开始胡乱挣扎，突然有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使力把他拉了出来。 再回到水面之上，梁舟猛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开始咳嗽，把刚刚呛到嘴里的水咳出来，十分狼狈，他感觉自己眼泪鼻涕一同流出来，鼻子刚刚进了水，现在更加难受难受。 那只拽住他的手把梁舟拉起来站直，帮他擦了鼻涕和眼泪，又在他耳边说话，让他睁眼。 梁舟听话地乖乖睁眼，一瞬间他的眼睛被细碎的星光填满，眼前不再是晦暗的夜色，取而代之的是满天的碎星，散发着玫瑰色的光，温柔又壮丽。 “低头。” 他又跟着低头，梁舟一垂眼，满目都是流动的星子，闪着粉紫的瑰丽的光，他抬手捧起一捧，星光就从他指缝滑落。 梁舟怔怔地看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看吗？” 梁舟点点头。 “你看你，嘴巴都张大了，是红色的啊。” “什、什么？” “你的舌头。” 梁舟猛地回头，却看不清那人的脸，他下意识后退几步，手却还在那人手里。 “跑什么？” “我……” 那人的手指顺着梁舟的袖口钻进去，慢慢摩挲着他手腕里的手筋，还有他的那些藏在衣服底下凹凸不平的伤痕。 “这就是你的‘秘密’？” 梁舟想抽回手，那人却抓得更紧。 嘴都张大了。 看到了你的舌头。 梁舟的耳边听到自己如雷一般的心跳声，他低下头往向星河里倒映着的自己。 ——他睁大了眼睛。 脸上竟然平整光滑，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梁舟又抬起来头，猛烈的喘息着。他努力地望着那个看不清脸的人。 不，我应该看清的，我能看清。 “你是谁？” “你想我是谁？” 「惊讶得张大了嘴吧。」 ——是谁？ 有两个字在梁舟舌尖滚动，他还没说出来，那人突然一把把他的衣袖拉上去，露出满是疤痕的手臂。 梁舟挣脱不开，只好看着他，他的目光一会移到自己的手臂上，一会在那人模糊不明的脸上。 那人好像是笑了，嘴咧得很大，虽然看不清他的脸，梁舟却清晰得看到那人伸出了鲜红色的舌头。 下一秒就舔上了梁舟手臂上的疤痕。 皮肤和柔软湿热的舌头接触的触感让梁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有水声，很细微却足够让他听到。那人好像要用舌头记住那些疤痕的形状一样，反反复复地舔舐，梁舟觉得很痒，又感觉有些痛。 他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感觉，他的头脑一片空白，甚至无法思考。 那人似乎在直勾勾地盯着他，梁舟无端被看得脚软，他甚至感觉自己大脑停止运作，连带着的，他的呼吸系统也罢工了。梁舟觉得缺氧，他的周围都在旋转，在下一刻他跌进一个怀抱里。 温暖，有力，抱着他，在他耳边说：“乖孩子。” 这么近，太近了，连那人的呼吸都顺着耳孔钻进他的脑子里，他被带有热度的二氧化碳催眠，世界更加眩晕，眼前的星光变成转动的流线漩涡。 梁舟微微地喘息两下，他疲乏地抬不起眼，下一秒就陷入了黑暗。 再睁眼的时候，梁舟的眼前的天花板似乎还在旋转，他又躺了一会，才掀开被子坐起来。 刚坐起来梁舟就发现不对了，他望向自己的腿间，冰凉黏腻的东西附着着他。 梁舟脸色一变，立刻跑去了卫生间。 他拿着换下来的内裤不知怎么办，梁舟不想洗，但丢进垃圾桶也不合适。那股微腥的味道又隐隐约约传到鼻尖，梁舟咬咬牙，拧开水龙头，他挤了很多的洗衣液，一股脑倒在内裤上，大力地搓揉。水流在手臂上，又像梦里被那人用舌头舔过一样。梁舟突然后退几步，望向镜中的自己。 那张脸还是这么斑驳，裂痕无数。 梁舟突然冷静了，几步走上前，把自己弄脏的内裤洗干净，找了地方晒起来。 看看时间差不多，和唐宋梁修文一起下到酒店大堂吃早餐。唐宋给梁舟打了碗海鲜粥，梁舟接过来说了声谢谢，放在自己的面前就对着冒白汽的粥发呆。 唐宋和梁修文互相使了个眼色，之后梁修文咳了两声，梁舟把视线移到他身上：“船船今天想去哪里玩？想去潜水吗？滑翔伞呢？还是你自己有什么打算。” 梁舟啊了一声慢慢说：“我都可以的，梁爸。” “真的？那等下和我去玩滑翔伞？” “啊……滑翔…………” 梁舟明显心不在焉，粥也不吃。 “这是怎么了？昨晚和同学玩得不开心吗？”唐宋突然插嘴问。 “啊……没有的。” “那是怎么了，”唐宋伸手摸了摸梁舟额头，面色担忧：“是不是累着了，有点水土不服？你看看你脸色怪差的。” 她拍了拍梁修文的肩：“哎，干脆小舟你今天早上在酒店休息休息，等下午看看情况，舒服点了咱们再出去玩，行吗？” “啊……嗯。谢谢唐mama。” 唐宋明显还是放心不下来：“是不是吃坏什么东西了？肚子痛不痛？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还是被晒到了，有点中暑…” “唐mama，唐mama！我没事的，就是昨晚没睡好。”梁舟看着唐宋在那一个人猜来猜去，着急地打断她，又补充一句：“我等会在房间睡会就好，你和梁爸出去逛逛街吧。我没事的。” “真的没事吗？有事你要和唐mama说啊。别到时候拖严重了更难受。” “嗯，好，谢谢唐mama。”梁舟点点头，终于捏起勺子认认真真开始喝自己面前那碗海鲜粥。 梁修文碰了碰唐宋的手，冲她摇摇头，示意他安心点。 一家人吃完早餐，唐宋和梁修文把梁舟送进房间，见他躺进床里，这才一前一后退出去。 梁修文看着唐宋一脸担心，劝也劝不动，拉着他到附近的商场买东西。 “放心，真的身体不舒服梁舟肯定会说的。孩子大了，肯定有自己的事，你等他自己来解决。别担心了，走走走，买点纪念品回去。” 唐宋叹了口气，挽着梁修文的胳膊下了楼。 梁舟一个人躺在屋子里，翻来覆去地根本睡不着。他干脆坐起来，翻出自己做攻略的笔记本，看看自己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没翻到几页，就有人来敲了他的房门。梁舟放下手里的本子，走到门边，他以为是唐宋他们，看了下猫眼。 是陈池。 怎么是他，梁舟咬着嘴里的**，有点不想给他开门，这时陈池又敲了敲门。 “梁舟，睡了吗？阿姨让我来看看你。” 这边梁舟一听是唐宋让陈池来的，转身拿了口罩带上，又找了件外套穿上，这才开了门。陈池拖着行李箱，进了房间。 梁舟站到一边，多看了几眼他的行李箱，陈池发现了，冲他说：“我准备回去了，等下的飞机。” 梁舟没说话，点点头。 陈池弯下腰来看他：“怎么了？早上不出去玩，身体不舒服吗？” 梁舟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没办法和陈池对视，他莫名的心虚，移开了视线：“我没事的。” “是不是昨晚在桥上吹风有点冷到了？” “我没事的。唐mama叫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陈池拖着行李进了房间里面：“没事，就是让我来看看你。”他扫了一圈梁舟的房间，多看了几眼那本被梁舟放在一边的攻略。 “麻烦你了，我没事的。你让唐mama放心，你忙的你的就好。” 陈池把行李放到一边，坐到了沙发上：“都不让我休息休息吗？好歹我也是特意来看你的。” 梁舟没办法只好让他坐，他自己跑到另一边，背对着陈池翻他自己的旅游攻略。 又过了一会，梁舟老是控制不住地想起昨晚的梦，他有些心神不宁，想自己一个人待会：“我这里真的没什么事，你忙的话先走吧。” “哎……行吧，既然主人下逐客令了，我就走吧。”陈池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拉过自己的行李箱。 梁舟把人送到门边，说了句谢谢就准备关门。陈池抬手像是想摸摸他的头，梁舟一缩脖子躲过去了。 他飞快地瞄了一眼陈池，把门关上了。 陈池对着关掉的房门笑了笑，拖着行李箱走掉了。 另一边在商场逛了还不到两圈的唐宋还是放心不下，拖着梁修文回酒店和他一起看梁舟。 “哎我还是放心不下小舟，回去看看吧。” 梁修文看她心思实在不在购物上，只好陪着她一起回去了。 陈池打了个车去机场，飞机快要起飞前才打开了这两天一直关机的手机，刚开始几个未接来电和短信就塞满了他的通知栏。 陈池看了下发件人和电话号码，不甚在意地又关上了手机，连短信内容都没看。 飞机刚落地，陈池掏出手机开了机。没过五分钟，就有电话打了进来。 陈池都没看是谁，手指一滑就接了。 “陈池！你去哪了？赶紧给我滚回来！！！” 走在陈池前面的乘客似乎听到了，回头看了他一眼。陈池没在意，对着电话那头说：“好，我马上回来了，爸。” 他在机场门口顺手拦了辆出租回家，在路上他百无聊赖地想着等下回家他爸会对他说什么，按理说他应该趁现在想想应对的借口，可这次他却有点无动于衷。 “还知道回来？去哪了？” 刚进门，陈爸就坐在沙发上开门见山。陈池连鞋都没来得及换：“去滨虹找同学玩了。” “找同学？玩？”陈爸鼻孔里哼了一声，“你几岁了陈池？还找同学玩，你是觉得自己很闲？是觉得自己很厉害了？” 陈池微微低头：“爸，我没有。” 他爸笑了声，“我还治不了你，”看了眼陈池脚边的行李箱，“正好你行李也收拾好了，等下直接和我去新厂视察工作吧，这几周课你就别上了。” “爸，我还得期中考。” 他爸不耐地皱了皱眉：“那你等考试了再回来。”说完他爸端着茶杯上了楼，末了又对陈池说上一句：“陈池，别让我失望。” 陈池捏了捏行李箱的拉杆，轻声嗯了声。 国庆假期结束，六班的同学回到学校，发现他们班的陈池同学又请假了。 梁舟看着陈池空荡荡的桌位反而松了口气。 这次假期之后的几天让梁舟打定了注意和陈池保持距离，这样正好，等陈池回来的时候，他们自然就成陌生人了。 毕竟，他们也只是说过几句话而已。 情况好像真如梁舟预料般，一直到期中考前夕，陈池都没过学校。 是不是转学了？梁舟听到班里有同学这样猜测。 梁舟心想，这样也好。 结果期中考的前一晚，梁舟万年沉寂的qq竟然有了动静。 他拿起手里，发现有个叫三也的陌生人私聊他，会话来自「高一六班通知群」。 没等梁舟猜到对面是谁，那边已经发了消息过来。 「怎样，你的答案是什么？」 「拒绝还是接受？」 ……是陈池。 梁舟没有立即回消息过去，不如说他不知道回什么。 「不回我？没看到还是不想回？」 「算了，最后宽限你几天。」 「考完试记得回复我。」 「一定。」 梁舟拿着自己手机，表情有些不好，不知在想什么。 ※※※※※※※※※※※※※※※※※※※※ 下章就做同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