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虽然是轻微脑出血,许临却在每天傍晚时间定时出现忧郁和沮丧的情绪反应,偶尔也会烦躁易怒,可是却没针对过俞晨,只有俞晨一个人能安抚住他。 煮的面条和粥吃了吐,吐了吃,让俞晨看得心颤. 最让俞晨受不了的是,做腰椎穿刺时针头插在背脊上一滴滴往下掉脑脊液的情景,这人忍着痛,哼也不哼一声,做完穿刺满头大汗,腮帮子的肌rou绷得紧紧的。 俞晨把纸巾铺在他面前的枕头上,他****喷出呕吐物,生怕他呛入鼻腔,每吐一次她换一次纸巾,有时候直接呕在手上她也无所谓了,只要不让他呛到怎么样都行。 等许临真的呛到时,俞晨就会坐在一旁拍着他的背,心慌地一个劲说对不起,自己没有照顾人的经验。 这时,许临就会用汗腻腻的手握着她的手腕。 没力气说话,只能这样安慰她。 深夜,因为脑瘤的关系会出现四肢和胸腔的幻痛,许临痛得在床上打滚,俞晨整夜陪护在旁。 等疼痛稍稍缓解,他催她回去睡觉,说道:“你不回去,家里的猫狗谁来照顾啊?” 她不断用沾过温水的毛巾为他擦身,回道:“我暂时把它们送到诊所去了,现在心都放在你身上,哪有时间管它们,医生说这个星期是恢复的关键期,你必须卧床静躺,就看你的出血能不能自行吸收了…照顾你过了这一关,我才有信心照顾你过以后更多的关卡。” 想到自己连累了金花和顺顺,这人的脸上又露出愧疚。 俞晨笑道:“所以你要赶快好起来呀,你好了我就把它们接回家。” 许临发现,俞晨对自己的照顾和照顾猫狗一样,很讲究方法与条理,严谨而一丝不苟。 这几天她都在看护理学书籍,每天早上花三小时买菜做饭,剩下的时间都在医院和他呆在一起,和他一起回忆过去的种种趣事。 偶尔畅想一下未来,并坦言自己没有信心能生小孩更没有信心能养小孩,不过如果万一有了,她希望模样长得像他… 恍然回到十五岁,有些“话痨”,有些“粘腻”,更多的,却是倔强的相守与陪伴。 每天会在饭后一小时为许临翻身拍背六次,每次十分钟左右,从上到下抚抹,这样一是活肺,二是促进他的血液循环。 在拍打时,许临想咳嗽也尽量忍着,用温水润润喉。 由于缺乏运动,他出现便秘,用力排便可能导致脑出血再次发生,俞晨就给许临做各种各样易于消化的鱼rou粥,有时候给他把麦片打成粉熬成糊状搭配蔬菜水果等。 许临没有使用通便药物灌肠,也没有便秘。 这些琐事虽然不登大雅之堂,却是康复的关键,俞晨就像划考试要点一样牢牢记住,并严格按照书上的要求实施。 闲暇时,她在他手脚上来回用手按摩,每次十五分钟,不时会“奖赏”他一个吻,他不时会使出“龙爪手”抓一下她平坦的胸部,美其名曰:“也促进一下你的乳内静脉血回流,这样就能变得越来越大。” 这时候俞晨就会“恶狠狠”回道:“那我揉揉你下面的rou丁,看看会不会变得肿起来!” 吴韩和王晞来过n次,沈晓桐和邢东起来过两次,赵佳来过一次… 心外的同事一拨拨来探望,俞晨没有再回避,而是坐在一边沉默地低头玩微信上的“跳箱子”。 既然害怕众人的目光,那就暂且不看他们好了,但是这次,她绝对不会选择逃避。 邢建国曾经把俞晨约到“两两”咖啡馆,目光复杂地跟她说明了许临的两颗脑瘤是怎么回事,长在哪个区域,以后如果手术失败的后遗症会有哪些...等等等等。 俞晨专心听完,对邢主任说道:“您放心吧,我不会离开他的。” 最后一拨是江文涛和妻子萌萌,在病房呆了五分钟不到,江文涛对许临吼道:“你如果要和这俞晨在一起,那以后你的事情我就不管了,看你到底能和这女人过出什么好日子!” 许临刚输完液,话都没力气说,不断打嗝嗳气,一口黄水从嘴里呕出来,看得蔡萌萌直犯恶心,捂着鼻子往后退。 俞晨坐在床边不断抚揉他的背,用纸巾帮他擦嘴,对江文涛说:“他需要安静,你们没有其他事情就走吧。” 江文涛怒气冲冲哼了一声,转身走出房间,萌萌急忙在后面跟着。 许临亲昵地用手指勾了一下俞晨的耳垂,喘着气,却露出笑意。 俞晨作为家属和许临一起听取了病况分析,他的海马区又发现肿瘤,由于和星形瘤的位置相距太远,需要做两次手术,先取星形,后取海马区的肿瘤。 崔教授也没想到星形瘤恶化得这样快,想来机器的判断还是没有专家的经验精准。 俞晨心知很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刺激,才让许临的病情发展得这样快… 看到俞晨难受,许临的手心覆在她手背上,轻声说道:“没关系的,医生总会跟病人说手术最差的情况,他们这一招,对我不管用,吓不到我。” 崔教授对俞晨强调手术后许临很可能出现的症状,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俞晨都要每天唤醒他、安慰他、鼓励他。 回到病房,许临看到俞晨的表情有些冷淡,让她坐到床边,把头靠在她肩膀上,“会好的。” 俞晨侧过身,吻住了他。 下午,护士来给许临打点滴,找血管扎针反复了几次,许临再次出现暴躁易怒的情绪,而就在这时,他看到了杨禹鲲发给他的微信,短短一行字: 我和俞晨在塞里雅兰瀑布前接吻了。 实在受不了这来势凶猛的精神刺激,拔掉护士刚插好的输液针,起身踢掉了椅子,将床头柜上的东西全部砸到地上,疯狂嘶吼。 这是许临第一次完全失去自控力,杯子砸到了护士,俞晨想要拽住许临的手,被他用力一推,头碰到床头柜的边角上。 眼见这女人的额头上溢出了鲜红,许临这才停了下来。 护士在办公室为俞晨包扎时安慰道:“轻微脑出血恢复期一般是三个星期,病人出现这种易怒的症状也是正常的,你不要放心上。” 俞晨摇摇头,“没事的。” 回到病房,俞晨坐到床边,被打了镇定剂的许临伸出手抚摸她额头上的伤,问道:“疼吗?” 俞晨摇了摇头含泪说道:“你怎样惩罚我都可以,但是千万别再激动了,求你。” 许临终于在俞晨的安慰下渐渐安静下来。 …… 差不多一个星期,许临脑袋里的凝血被自行吸收,情绪也稳定如前,不会再有暴躁愤怒、沮丧低落,气色红润了一些。 俞晨陪着他闯过了这第一个最小的难关,之后就是前往私立医院的神经外科做星形瘤切割手术。 星形瘤最终被确定为还在i级,仍然处于良性,尚未进入浸润阶段。 许临的情况是高血压贫血,这个和他的脑瘤有很大关系,情绪稍稍受到刺激,血压就会升高导致头痛。 邢建国看到许临的脑出血恢复得很快,也对他之后要做的脑瘤手术乐观了一些。 许临的病情稍稍稳定下来,俞晨回了诊所上班,不过还是照常为许临送早中晚餐,把可以延迟的工作堆到了晚上去做,瓜子脸很快又瘦了一圈,许临请回了赵护工来照顾自己。 赵佳这次也没有再回避父亲的工作,和父亲一起来探望许临,想到吴韩跟他说起许临的病情,坐在凳子上一边削着苹果一边掉了眼泪 许临望着赵佳,淡淡笑道:“有什么问题多问问吴韩吧,医院应该会给你另外安排导师,不会影响你的规培和毕业,你放心。” 赵佳用拿着苹果的那只手背抹了抹眼泪,低着头不说话。 赵护工在一旁对许临笑道:“这臭小子小时候最爱哭鼻子了,许临你别见怪,他扛不住事儿…其实有时候事情来了只能去面对解决,哭哭哭,有什么用?许临呀,你的病一定会好的,我预感灵验着哩,真的,会好的。” 他语气平淡地对赵护工说道:“谢谢。” 因为工作忙杂事多,俞晨这段时间跟父母的通话时间不超过五分钟,每次都是匆忙挂断,没敢把许临生病的事情告诉他们,并且让王晞也跟着隐瞒。 十五岁时许临被怀疑染上传染病遭到他们嫌弃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俞晨非常清楚,父母之所以同意她和许临交往,完全是迫于无奈,他们一直对许临患过脑瘤的事情心存疑虑。 这时候如果让他们知道许临患病,只怕又要劝自己和许临分手。 三周后,许临出院,又在家休养了一周,脑瘤手术被安排在一个月后。 许临计划回同远上班两周,也就是说这一个月时间,他两周用来给别人动手术,两周用来作准备让别人给自己动手术。 俞晨本来想把猫狗送到救护站长期寄养,许临不同意,俞晨无奈只能把它们从诊所接回公寓,金花们都有点不认识她了。 今天在诊所接到父母的电话,又和他们产生争执,石英告知俞晨,俞达忠的心率失调好像越来越频繁,要提前带他来同远做射频消融的手术,俞晨心想现在自己本来就忙到骨头快散架了,他们还要选在这时候来凑热闹,连忙阻拦。 石英对俞晨骂道:“上次不是许临自己说的让我们来同远手术吗!?怎么,我们现在老了,需要你照顾我们,你飘到北京那么远不说,还想拒人于千里之外不成?我看你和那许临在一起,就忘了自己是谁了是吧!” 俞晨这段时间应该是这三十几年过得最累的时间,工作和体力劳动就不提了,每天光是看着许临咳嗽头痛的样子都够呛,还要强忍情绪假装轻松,这种滋味对于她来说是最难受的,此时的她多么想对着父母说出心里的憋屈,可又知道是绝对不能说。 崔教授告诉俞晨,两个手术计划在三个月内完成,俞晨想着至少要等到三个月后许临进入恢复期再跟父母说这件事。 她没想到,石英直接把电话打到了许临那里,更没想到的是,许临为俞达忠和石英订了第二天的机票,并很快联系了心内科的鸿主任,为俞达忠安排射频消融手术。 射频消融属于心内常见手术,鸿主任回复许临,如果病人看诊顺利,身体没有其他问题,手术可以安排在三天后进行。 “俞叔叔和石阿姨过来,就让他们住在公寓就好,他们睡主卧,你睡客卧,我在私立医院提前预订病房,就不在家住了,免得让他们看见我生病…” “…你不用做到这样的…让他们知道就知道了…你这样勉强自己太累了…”俞晨心疼地抱住他瘦了一圈的腰间,把头埋在他暖烘烘的怀抱里说道。 “俞叔叔和石阿姨对于我来说,不仅仅是我未来的岳父母,我曾经真的羡慕过你有这么好的爸爸mama,并且总是想着如果我也有这样的爸爸mama该有多好…俞晨,要珍惜亲缘知道吗?不要任性,不要跟他们闹别扭…听话。”摸着她软软的短发,许临轻声说道。 俞晨没再说什么,踮脚吻住他坚毅紧抿的唇,许临回吻。 “现在做那事,你的血管不会爆吧?” “应该不会,你动作轻一点就行。” 两人亲吻着进了主卧,俞晨伸出腿踢上了房门。 … 许临回医院上班这一天,沈晓桐有两台手术要做。 沈大勇和杨兰前段时间从林城赶来陪伴沈敬春,敬春的状况有了好转,两口子也不打算在沈晓桐那个狭窄的出租房里多呆,准备回林城。 邢东起专门和同事调了班,抽出时间带着沈晓桐的父母游览了一些景点,他们本来舍不得买回程机票,邢东起就自己出钱说是有积分卡,买票便宜。 去景点的一路上,邢东起都在跟沈大勇和杨兰天南地北扯东扯西,沈敬春心想要是自己有这样热情又优秀的男人陪伴,早就嫁了,不明白jiejie的眼光为何高过头顶,总是盯着那块自己无法到达的地方。 沈晓桐做完手术拿出手机,先是看到邢东起的微信:“伯父伯母已安全送到你住处,放心。” 然后是沈大勇的微信:“东起这个男人不错,好好把握。” 她的目光很快掠过了这两条微信,注意到医护群里转发的一则网络新闻:众多著名医科大学“造假论文”之事被公开,我院数十名医师所著论文均“榜上有名”。 新闻源于英国的某家医学刊物出版公司在官网上公布的一则消息,将撤回四十三篇“伪造”专家评审的学术论文,其中四十一篇来自中国,作者单位涉及国内几百所医院,其中接近一半为国内知名三甲教学医院。 在现行医疗体制下,对于医生职称的考核评选偏重于学术,同远的副高职称需要在国际级别的医学期刊上发表至少一篇第一署名人的学术论文。 在心内工作数十年的邢东起,手术水平已经是中流砥柱的级别,整天轮轴转两眼抹黑,哪有国际时间去完成论文,连有些生僻的英文单词都看半天反应不过来。 像许临那样多面级的“全能”天才毕竟只是极少数。 虽然有个在心外当主任的父亲,可是性格叛逆的邢东起没从父亲这里捞到半点好处,和绝大多数医学生一样,都是通过艰苦努力的机械学习才进入同远成为医生,花钱请翻译公司为论文“润色”并想办法弄到几个在国际上有名头的主任教授的评语在他认为也是“常规作法”。 邢东起也很快看到了这条新闻,本想着有钱能使鬼推磨,没想到那翻译公司也不靠谱,国外的出版社打电话给这些主任教授核对署名人信息,号码要不就是空号要不就是告知根本不认识论文上的署名人。 对自身要求严苛的邢建国对邢东起这个儿子要求更严苛,一向反感他搞这些小动作,更不可能拿着儿子的论文去厚着脸皮找那些老同事写评语。 邢东起带着沈晓桐一家游览了一天北京城,就回自己的公寓补觉了,补到晚上十一点多醒来,走到客厅喝水,听到沈晓桐用钥匙开门的声音,不由大喜过望,自从把备用钥匙交给沈晓桐,这女人还没用钥匙开过自己家门。 连忙迎到门口。 邢东起接过沈晓桐手上拎着的两条老北京卤rou卷和一打青啤,肚子正好饿了,从书架上找一张报纸铺在餐桌上,两人相对而坐。 “论文的事儿…院里打算怎么处理?你爸…邢主任他跟院长说情了吗?”沈晓桐没吃rou卷,喝了口啤酒急切地问道。 “管它怎么处理,大不了撤了副高呗,反正我也不想在同远干了。” 沈晓桐一惊,拿起啤酒的手放了下来,“你这是开玩笑吧?学医这么多年,说不干就不干了?” “这不最近同远和思林集团那边要组建国际心脏中心吗?前几天我收到思林医疗事业部的电邮,让下个星期去面试,年薪七十,以后还会更高…surprise吧!”邢东起咬了一口rou卷,两眼放光。 沈晓桐皱眉问道:“那个项目不是叫停了吗?” 邢东起说道:“杨卿山上面有人,这项目停不了,广林生物最近不是出事了嘛?把这段风波过去就好。” 沈晓桐看了看邢东起,心想以后国际心脏中心的工作条件肯定要比同远本院优渥宽松很多,也说不出劝邢东起留下的理由。 “晓桐…要不你跟着我一起去吧…我们换一种活法,别把自己弄得太累了….。”邢东起放下手里rou卷,目光灼灼地对沈晓桐缓缓说道:“虽然我有一次短暂的婚姻,可是我从上大学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你了….无奈你的目光一直放在许临身上…可是你也看到了,许临已经锁死了他那对象,人家两个人已经板上钉钉,生死不离,你就别掺和了…我们在一起凑合着把日子过得开心起来,别纠结,没有时间可以给我们浪费….” 沈晓桐望着邢东起,鼻头酸酸的,很想对他说“好。” 可是,对于许临的那一点憧憬、那一点期待、那一点被拒绝后的愤愤不平,还残存在内心。 生命苦短,如果俞晨真的能坚守在许临身边,那自己就把过去的一切都放下吧。 两人在寂寥的情绪里静静啃着rou卷,吃完收拾完,沈晓桐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凑到邢东起面前踮脚主动裹住了他的唇。 还没有刷牙,一口牛rou味,一口啤酒味,两人热烈地亲吻彼此,很快进入状态…。 这时,沈晓桐的手机响起,她搂住邢东起的脖颈拿起电话,里面是继母杨兰颤抖的声音:“晓…晓桐…你爸爸他…突发心梗…被送急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