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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么积极地把儿子推给夏清泽也是有原因的,那天在夏清泽在医院也给了她很多建议,说原本就不紧密的亲子关系不能急于求成。她于是买了很多像《如果和孩子好好说话》、《做好mama什么年纪都不晚》之类的书。她没上过几年学,看字特别慢,但还是抽出时间把其中一本看完了。江浔愿意回家过除夕后她特别高兴,求夸奖似地展示给儿子看她的改变,但江浔翻了翻那些书,表情又好气又好笑,让她别再买这些盗版真鸡汤假心理学的书。 然后江浔帮她一起做除夕宴。江浔不会做饭,只能在一旁择菜洗盘,她不由滴滴叨叨起来,说虽然是男孩子,几个家常菜还是要会做的,毕竟是一个人在外……她说着说着,就提到她们托拉了好几个的关系才给江浔安排的一个工作。 她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也要征求江浔自己的意见,但江浔显然对他们的安排很生气,从厨房到餐厅都郁郁寡欢,电视机里的春节联欢晚会一片欢声笑语,他们这个三口之家却充斥着无法忽略的尴尬。到最后江穆实在看不下去了,拿出威严的姿态,质问江浔摆脸色给谁看。江浔依旧没有笑,又吃了几口菜后就主动洗碗和收拾,江穆不由有些愠怒,问他能不能开心点,江浔顶嘴,说那就别不支持他做动画,他做动画的时候才开心。 原本应该热热闹闹团结美满的除夕宴不欢而散。 那天晚上江穆和陈筠都失眠了,一个是窗外的鞭炮声就没停过,二是他们满脑子都装着江浔。江穆也有点想明白了,江浔那不能算是顶嘴,他是在实话实说。 他们决定换个策略,想找个时间跟江浔有一个心与心的交流。江穆嘴拙,这个任务自然是落在能说会道的陈筠身上。陈筠也做了些功课,她记不清儿子在吃食上有什么忌口,但他看过的书全都在小书房里摆着,那个人名多次重复的荷兰画家她也眼熟了起来。她抽出其中一本画册,抱在怀里,做了个深呼吸后敲江浔的门。五六秒中后江浔不情不愿地把门打开,站在门前,看向陈筠的眼神里多少有些戒备,不能明白自己在房间里好好的,做mama的为什么老爱敲敲门往里瞅瞅,神情特像站在教室后窗目不转睛的班主任。 而当他的目光向下看到陈筠手里的书,他的急躁很快就消退,继而变成疑惑。这总比抗拒好,陈筠逮住机会从江浔身侧闪进屋,跟江浔说:“mama最近也在看梵高的传记呢。” “哦。”江浔抬了抬眉毛,不是很相信。陈筠坐到他散落着画笔和稿纸的小桌子前,正事都在嘴边了,她开口时却说:“怎么这么乱,mama先帮你把桌子理一理吧。” “别动我东西。”江浔把稿纸都揽到桌子的一边,不耐烦地看着陈筠,好像陈筠再用一种指责和训教的语气跟他说话,他就抱着这在别人眼里的破桶玩意儿直接离家出走。 陈筠也是怕了,拿手机的手攥得很紧。好一会儿,她才翻出一个微信公众号里的文章给江浔看,江浔看到标题《他的作品价值连城,生前却穷困潦倒,死于抑郁》,按耐住翻白眼的冲动,一目十行地看完那篇为了点击量把人血馒头吃到梵高头上的文章,笔者还提到梵高的恋情,说梵高和一个妓女同居,那个妓女开玩笑地说要梵高的耳朵,梵高就割下来给她,然后画了那副著名的自画像。江浔把手机还给陈筠,心里五味杂陈到不想解释,但还是辟谣:“他是把割下来的耳朵给了一个妓女,但他割耳朵不是为了她。” 他用指骨蹭了蹭鼻子,不说话,干站着,就等陈筠从他房间离开,他好继续画画。但陈筠依旧坐着,手掌抚过画册的封面,翻到其中一页问江浔:“那你能不能和mama说说,他为什么割耳朵,又为什么……” 陈筠咽了口唾沫,把“自杀”两个字吞了回去。她弓着背,脖子却缩着,她是一个在丈夫面前都雷厉风行的女人,此刻却流露出示弱和讨好的姿态,或者说,寻求一种平等的交流方式。她的态度和让步江浔也感受到了,脸还是板着,但僵站了几秒后就坐到陈筠边上,把画册翻到那张最知名的自画像,说:“如果你想知道真正的原因,别看那些公众号,去书房里找一本梵高和他弟弟的书信集,里面记录了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当时他和他的好朋友,另一个画家高更在一个小镇一起工作了几个月,梵高很……” 江浔斟酌地说了好几个词,把“倾慕”“崇拜”“喜欢”都加到高更这个名字前面。他给陈筠看另一副久负盛名的《向日葵》,说这幅画就是梵高为了欢迎高更的到来而画的,那副耳熟能详的《房间》,就是当时他和高更的住处。 他没有提印象派,也没有具体讲高更是个怎么样的人,但陈筠的眼神还是越来越迷茫,江浔没办法,只能类比道:“你就想象他们两个是中国的李白和杜甫,他们都才华横溢,才情超越了时代,他们惺惺相惜。” 陈筠并不干脆地点了一下头。 “所以梵高很看重高更,但高更还是选择离开,要去别的地方。梵高一时无法接受,割耳朵有可能是冲动,但确实是他精神濒临崩溃的前兆。之后他就住进了医院治疗精神疾病,好在这期间他的主治医生并没有限制他的作画。”江浔把画册往后面翻,给陈筠看《星空》《杏树》,除了阴暗的《麦田群鸦》,他生命最后两年的作品中的颜色依旧温暖灵动得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梵高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