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霍震烨一下站起来:“我突然想起些事,你慢慢吃,我得回去一趟。” 说着撇下许彦文,开车回到馀庆里,烟酒店的老板一看霍震烨回来了,赶紧张罗:“霍先生啊!你糖巧克力要不要啊?” 烟酒店小老板真是太喜欢白家人了,霍先生天天买,许医生也天天买,他这店里的糖就是为了白家兄妹进的货。 霍震烨哪还有心思买糖,他摇摇头:“不用了。” 小老板有点吃惊:“真的不要啊?外国新货,酒心的巧克力。” 霍震烨已经走过店门,根本没听见,阿秀是个纸人,白准为什么不告诉他呢?如果不是他自己发现,白准是不是永远都不打算告诉他了? 他停下脚步,又折回去,问烟酒店的老板:“有多少?” “两盒子!”不敢进的多,怕万一霍先生不买这种口味。 “我都要了。”霍震烨拿着两盒巧克力,走到白家小楼门前,看见阿秀在跟小燕踢毽子。 阿秀踢毽子是很好看的,姿态轻盈,轻轻跃起,脚尖一勾,五彩鸡毛毽子就跟着她的辫子梢一起飞扬。 再一起下落。 小燕跟了弄堂里别的女孩们都围在阿秀身边:“九十九!一百!一百一!” 霍震烨站在门边,阿秀雪肤乌发,一双细眉,脸色永远白中透粉,不论是跳跃还是跑步,她从来也不累。 阿秀还在踢,那只鸡毛毽子不论怎么飞,都逃不出阿秀的脚尖。 连弄堂里的小男孩们也都围过来,还有男孩子成心捣乱,被小燕和几个女孩挡了回去。 白家小楼的门,推开又关上。 白准在屋中听见声音,可半天没等到霍震烨进屋,他挑挑眉头,这人怎么今天转了性子?不是每次回来都要到他面前来转一圈的吗? 白准屈尊出房门,看见霍震烨坐在天井边,闷头在削竹条。 他明明听见轮椅滚动的声音了,却不回头,也不跟他搭话。 “怎么?”是遇上什么事了? “没事。”霍震烨闷声回他,他不信任他。 白准不知发生什么,但他问一句,这人竟不领情,皱眉问:“我蛋糕呢?” “没买蛋糕。”霍震烨又劈下一根竹条,“买了巧克力,放在桌上了。” 白准抬头一看,桌上果然摆着两个巧克力盒子,还是他没吃过的,他用竹条点点霍震烨的背:“你这是,跟我闹别扭?” 难道这纨绔,还指望他会哄他? 霍震烨吐出口气,依旧背对白准,并不转身:“阿秀是纸人,是不是?” 白准皱起眉头,就为了这个? “是啊,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想用这个骗他哄他一次? 霍震烨倏地转身:“我什么时候知道了,你什么时候告诉我的?” 说完他就从久远的记忆里,挖出这么一段对话。 “这屋里就两个活人?” 白准当时默认了 白准看他脸色变了,知道他想起来了,哼了一声:“我蛋糕呢?” 作者有话要说: 霍·自以为感情路很顺·七:…… 白·绝不哄人·七:七爷永远有道理,谁都别想套路我 第62章 做睡袍 怀愫/文 白家小院天井里, 又添了几盆花。 金桂银桂簇簇藏在叶下,风一吹满屋都是香气。 霍震烨就坐在天井里劈竹丝刮竹篾, 白准教他的第一件纸扎, 是做一棵摇钱树。 白准眯着眼睛躺在摇椅里晒太阳:“这跟你不是正合适。” 上手就做活物太难了,得先从纸屋纸器开始学,摇钱树就十分符合霍震烨纨绔的气质。 阿秀坐在窗边写字, 阳光照在她光洁晶莹的肌肤上,甚至能照得出面上的绒绒细毛,完全就是少女的模样。 霍震烨抬头看了阿秀一眼,这么“活生生”,竟然是纸扎。 白准咳嗽一声, 清清喉咙:“阿秀美不美?” “很美。”就是因为过分真实,霍震烨才从没猜测过她是不是真人, 他拿阿秀当小meimei, 谁会去想meimei是纸人呢? 白准脸上骄矜之色渐浓:“你那个小医生,倒还是有点眼光的。” 阿秀是个纸人,霍震烨心中还有很多迷团,他还记得纸人小孩, 虽说是白黎cao控它剥人皮的,但它也想变成人。 如果阿秀也想变成人呢?真到那时候怎么办。 霍震烨想起白黎对宋福生说的话, 不想要的时候, 就烧掉。 白准看他一眼,就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他眼睛一阖, 散漫着声音说道:“到时候的事,到时候才知道。” 这绝不是为了安慰他,是师父教学徒道理。 霍震烨先抬眼,看白准明明想哄人,偏又作出一本正经的样子,低眉笑了:“师父说的是,师父有道理。” 白准更得意了。 霍震烨一边磨竹篾,一边忍不住想起在老宅时,老太太养的那只雪狮子,蓬松着尾巴神气活现,对谁都爱搭不理,但只要顺好了毛,就会对你无比亲热。 白准让他想起那只大猫来。 他手上不停,白准耳里听着磨竹子的“擦擦”声,呼息渐渐安谧。 满屋都是纸,连阿秀也是纸人,霍震烨看他睡容,心底一软,目光都跟着放轻了。 阿秀写完了两张大字,举起来对着阳光看,自己觉得自己写得很好,她高兴了就立刻想找主人夸奖她。 抬头就见霍震烨用这种目光望着白准,阿秀歪歪脑袋,她想到什么。 许彦文也是这样看她的。 这是什么意思呢?他想把主人也泡水里? 门轻响了两声,阿秀扔掉大字去开门,挤进来一个圆胖子,手里提着两盒云片糕,笑眯眯问:“阿秀姑娘,七爷在不在,我来给七爷请安。” 胖子进门团手作揖,跟阿秀也行了旧礼,行完才从袖袋中掏出张烫金帖子:“阿秀姑娘,烦您将帖子递给七爷。” 阿秀不识字,霍震烨看白准还在打瞌睡,放下竹刀走到门边:“什么事?” 胖子一看见霍震烨就撑圆了眯缝眼,厚唇抖起来笑:“这,这不是霍公子嘛!敝人姓洪,洪四海。” 霍震烨手里还拿着竹刀,裤子上全是劈下来的竹丝和风吹落的桂花,他随手一拍,抬眉说道:“你认识我?” “您这可就玩笑了,全上海滩哪个不认识您呐!” 就是不认识霍七少,那总得认识霍字,洪胖子笑得见牙不见眼,万万没想到啊,他跑这一趟,竟能在七门见到霍七少。 不由就咽了口唾沫,这要是能搭上霍家的梯子,那可就步步青云了! “你找白……”霍震烨清清嗓子,“你找我师父有什么事?” 洪胖子听见霍震烨叫白准师父,圆嘴唇张得像颗樱桃,七爷可真是个人物,这闷声不响的,就把霍七少收成徒弟了! 他原来对白准就十二分的恭敬,对霍震烨又是十二分的恭敬,两份恭敬加起来,弯下肚皮:“霍公子只怕不知道,这个三门的韩三爷也走了一段日子了,三门门主之位悬空,总得选一位新门 主。” 霍震烨伸手打开请柬,上下一扫就皱眉头,这是一张比武帖,请七门主白准去当见证人。 “斗彩?” “是,斗彩得胜的就是三门主。” “三门不是只有韩珠了吗?” 洪胖子笑一笑:“是,她是韩三爷的女儿,可八门没有女门主。” 柳大柳二出事,报纸上都登了,满城皆知,韩三爷的师兄弟虽也老迈,但还是有传人的,他们找上门来,要斗彩争门主之位。 “洪先生是几门的?” 洪胖子听这一声洪先生,那是骨头轻了二两,肚皮都缩了两寸,笑得满面开花:“我是一门的,一门金,相面算卦看运程,霍公子若有事不能决断,也能找我老洪占个吉凶。” 霍震烨上下一扫,看洪四海这通身都是油水的样子,还真瞧不出他是个算命先生。 白准的瞌睡被他们说醒了,他轮椅刚从天井里滚动出来,洪胖子立即行礼:“洪四海请七爷安。” 白准从霍震烨手里接过帖子,看了眼:“斗彩?”看完把帖子一抛,“这几门里,有多少人支持韩珠?” 白准一问,洪胖子便面露尴尬,白准的目光刮他一下,哼笑一声:“没人?” 洪胖子低头攥着软呢帽,好半天才吞吞吐吐:“七爷,韩三爷与门中人的交情是不错,他办事的时候,大家伙儿也都去了,可……” 可韩珠是个女流,一个女人怎么能当门主呢? 韩三爷把三门传给徒弟,没传给女儿,就是知道八门中人不会让韩珠当门主,他走之前也只求白准一个,看顾他女儿。 只因在白准眼里,人与鬼没什么分别,男跟女就更没什么分别了。 白准沉着脸。 洪胖子立即摆出为难的样子:“这今年要不是轮到我师父管事,这事儿也赖不到咱们头上。” 八门的门主轮流,今年正轮到一门,这事儿洪老头不管也得管。 白准依旧不痛快,他眉间一皱。 洪胖子知情识趣,往后退一退:“七爷嫌我人味重,我也不扰着七爷的清净,这去还是不去,您给我个准话,我也好回去跟师父交待。” “滚。” “得嘞。”这意思就是去,除了白七爷,支持韩珠的一个都没有,他再厌恶人多,那也肯定是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