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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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简单的……”心中早已有了主意的陶湘素手指向自己脑袋后的伤口, “头发,我要头发。” 万没想到陶湘会开口要这个, 赵家的小孩们弄不清楚她的意图, 当即困愣在那。 只见当着一群小破孩的面,陶湘开始了自己胡咧咧忽悠的表演事业:“jiejie的脑袋后头破了道口子, 大夫就把口子周围的头发全部剪了……” “那哪成,姑娘家家难看的哇,所以jiejie想再搞点头发重新长上去。”陶湘显然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可用来骗骗没什么见识智商的孩童却完全足够了。 “喏,也不用太多, 就这么一把吧!”陶湘将食指与大拇指随随便便圈了个小圆,示意给争相靠近过来的赵家孩子们看。 “俺们给你搞来头发, 你就给俺们吃rou?”赵家的小孩子们一愣一愣, 仍旧有些不太相信。 “当然啦,我说话算话!再说这鸡就在这里, 还能变没了不成?”陶湘言辞凿凿。 她继续一本正经比划述说着要求,“不过可不是什么头发都要,就要女人头上的,黑的, 长度么跟我差不多长吧,最好是刚从头上拔下来,方便我再黏回脑壳上去……” 完全照着赵家嫂子那样比喻的陶湘胡诌着越说越离谱,但对面三个孩子却当了真,竟认真地思索怎样可以得到头发换rou吃。 而等陶湘说完今晚剩的rou不多,交得晚的没得吃,交得越早可以多吃两块后,小泼皮们一下子纷纷涌回了旁边家中。 “俺家有!”他们知道怎样最快拔到头发了。 近在家里的母亲头上就有,大晚上拔不了别人的,拔娘的就好,嘿嘿他们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于是待在家里坐等孩子们吃饱回家的赵家嫂子还不知道一群“小食人鱼”正向她靠近。 也怪她对孩子面上暴戾,内里却极度纵容,从不以身作则教导为人处世,这才养出了各个人嫌狗憎无法无天性子的讨债驹们,还敢到她自己的头上动土。 很快,赵家屋里一阵鸡飞狗跳,时不时传来赵家嫂子的呼痛与呵斥打骂声,而赵家当家又不在,根本没人制止得了,当然也没人想管。 四合院中一时热闹极了,就连旁听的陈阿婆与果果也忍不住露出了快意的笑。 赵家纵容孩子去别人家里混抢吃食,若是家境真的贫穷也就罢了,但其实根本不是,他们家里的男人在石头场做工,每月有固定收入,比起屯里许多人家条件都好,就这可不是绝别人活路。 旁边西厢里发生的事,一墙之隔外的老少两个男人听得一清二楚。 顾老美美地吮了一口鸡汤,脸上深刻的皱纹也仿佛被抚平,他没出声,只是比着陶湘所在的位置冲自己的外孙子竖了竖大拇指。 边上的顾景恩同样安静地垂眸没有说话,但打眼瞧着轻抿的薄唇似是隐约起了些弯翘,心情俨然不错。 等赵家的小孩都离开以后,怕他们再跑回来,陶湘连忙招呼着陈阿婆一齐将汤里稍好些的鸡rou尽数捞起,用海碗盛着藏去了小隔间。 鸡大腿、鸡爪子、翅根什么的都是宝贝,她可舍不得丢进赵家那些熊孩子们的肚里,就连梁上悬的最后一只野鸡也给塞到了橱柜里去了。 好不容易藏好,下一刻气势汹汹的赵家嫂子便一手拎着一耳朵地带自己家孩子找上门来,准备寻陶湘算账。 别看她举止脾性上不了厅堂,模样年龄也都三十开外,但人却真是个穷讲究的细致人,往日里衣服穿不了好的,发丝就总爱用头油抿得一丝不苟,养得黑亮纤长好卖钱,走到屯外多少能让不知情的人称道声体面。 可看现在的赵家嫂子,盘在脑后的头发糟乱无章,刻薄暗黄的面孔长长拉下,还布着几条浅红挠痕,狭小的眼里更像是烧着火光,正咄咄逼人地看向陶湘。 “是不是你唆使我家娃来害我!”赵家嫂子的语气几乎定罪质问,衬着她凌乱的发型显得无比可笑。 看来赵家三个娃的战斗力还是相当可观的。 陶湘心里憋着笑,却学会了跟她装傻充愣;“嫂子,这话怎么说呀?我看这三个孩子上门来讨rou吃真是可怜的紧,心疼还来不及,怎么就会叫他们去害人了?” 胡搅蛮缠谁不会,陶湘打死不认,将问题又抛了回去。 “我不耐烦跟你掰扯,你们城里人精怪得很!”赵家嫂子内心更愤恼了。 但凡自己说些什么不中听的,都能被软绵绵地堵回来,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力气都没能甩出去,这让她多少觉得有些挫败无力。 而就在这时,被母亲抓住衣领良久的赵家大儿子赵大宝不停挣扎着,嘴里还嚷嚷道:“我要吃rou!让我吃rou!” 说着,他还将自己始终紧握着的拳头伸到陶湘面前摊开:“换rou!” 陶湘仔细一看,心里头乐开了花,是新鲜出炉的一大团黑乎乎刚扯下来的女人头发,赵家嫂子当时一定痛极了吧。 “还说不是你!”真别提,赵家嫂子一看到儿子手里的头发就下意识头皮一痛。 她用力掐住大儿子的脖颈,指甲尖泛着白,似是要掐进rou里去:“赵大宝,你来说!陶知青是不是让你回家拽我头发了!” 赵大宝被母亲用真力气打骂,一下子懵住了,又见到周围这么多人看着自己,一时觉得自尊心受挫,哭得嗷嗷:“是她!是她!” “好啊……”赵家嫂子松开了赵大宝,转而将怒火都对准了陶湘,“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我今天非得撕了你这张烂嘴……” “嫂子,你别急呀。”陶湘面上好脾气地摆了摆手,一把拉过被赵家嫂子放开的赵大宝,“这孩子都快被你给打坏了,小嘴里说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陶湘打量了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破孩,啧,怪不好看的,还是不帮他擦眼泪了。 “不哭了,jiejie给你rou吃……”陶湘夹了一小块鸡胸放在赵大宝面前。 这举动很快抓住了对方的眼球,哭声渐小,转化为抽噎。 但陶湘却没立即给他:“我问你,你们今天干什么来我们西厢这了?” 抽抽噎噎的赵大宝张了张嘴,但老是打哭嗝,并不能完整地说出话来。 陶湘便下意识地引导着他:“是不是想来吃rou?” 想起是赵家嫂子让他来吃的,赵大宝有些迟疑地点了下头,完全不敢出卖自己盛怒的母亲。 “那我有说不给你们吃吗?”陶湘又问。 一开始是不给的,后来才说要给,赵大宝停顿了一下,继而摇了摇头。 “咱们是不是约定好,只要你们送来头发给jiejie补,jiejie就送给你们rou吃?” 一提到rou,赵大宝立刻猛地点起头来,没错是这样。 一连两三次问答下来,见赵大宝渐渐失了抗拒心理,于是陶湘趁热打铁道:“jiejie有说过想要谁的头发吗?” 没有,只要是女人的、黑的、长的就行,赵大宝当下就毫不犹豫地摇起了头。 “那有让你去拔谁的头发吗?”这个问题陶湘提得毫不停顿。 只见赵大宝也摇头得毫不停顿,没。 完美,一切水落石出。 “嫂子,看来都是误会呀,啊?”陶湘对着赵家嫂子挑了挑眉,露出一抹宽和又大度的微笑。 不过筷子上的rou,陶湘还是给了赵大宝,算是感谢人家配合的辛苦费,毕竟后头肯定还有好大一顿打要挨,得先补补身体。 一小块连着骨头的鸡胸rou,口感白柴没甚滋味,却被小孩吮了又吮,馋得边上两个小的口水都快落下了,场景简直感人。 别人家的鸡是好吃吧。 赵家婶子见状气不打一处来,她还从没在别人手上吃过如此败仗,当即一把拍开赵大宝手里的鸡骨,一手拧耳朵,另一手大力拍打着孩子的腰臀。 “我让你不听话,让你嘴馋,被人当猴耍了吧!”她也不知是在骂孩子,还是在骂自己。 陶湘看得有点欢乐,嘴里随意劝着:“哎呀,小孩子懂什么嘛,以后慢慢教,快别打了……” 然而赵家嫂子听了,心火却愈渐旺盛,越打越狠。 这些话都是以前那些被占了便宜的人家哑巴吃黄连时劝的,那个时候的赵家嫂子心底还有些得意,但现在她只气得想吐血。 眼看院里头是没脸再待下去给人看笑话了,她一手拽着三个孩子回了赵家,一个两个都跑不掉,四合院正屋里头很快小孩哭声阵阵。 院子这般吵闹,陶湘和陈家祖孙俩却心情好好,别的不提,好歹是出了口气。 不过陈阿婆仍是有些忧虑,担心日后会被记恨上。 “没事的阿婆,跟他们闹矛盾的是我,同你跟果果又没什么关系。”陶湘开口安慰,“反正我光脚不怕穿鞋,他们要是敢找麻烦,我就敢正面硬刚。” 陈阿婆不知道什么叫“正面硬刚”,但看着日渐变换了性子的陶知青,她心底忽而隐隐升起了一种依赖感。 “阿婆,把鸡汤再热热吧,吵得正好有些饿了。”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的陶湘摸了摸肚子,虽然废了一块rou,但看到这么长一出戏也算值。 “别剩了,咱们把多的都吃掉吧,省得再被人惦记上。” 就着邻居赵家的嘈杂声,三人围着煤炉继续大口吃喝着。 于是这一晚,托陶湘的福,陈阿婆和果果吃rou吃到饱腹,大家捧着滚圆的肚皮,连表情都是满足的。 一墙之外的顾同志也放下了心,他还以为陶湘会吃亏,没想到…… 黑暗中,男人的嘴角轻轻地勾起。 另一厢,赵家嫂子自然不会善罢甘休,等丈夫半夜打好牌回到家里,她忙不迭愤愤不平地告起状来。 对于蛮横无理的妻子,还算有些脑子的赵家当家其实并不重视,但对自己的三个孩子他还算珍视。 因此等听完赵家嫂子添油加醋的抱怨后,他摸了把下巴上的胡茬:“别急,刚在大队长家里听了一会儿,马上这知青的地位怕是要翻个个了。” “怎么说?”赵家嫂子好奇追问。 但丈夫却不和她说了,翻了个身兀自睡去。 第二十章 从九月第一批知青上山下乡到现在十一月,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北地各知青委收到的生产队抱怨投诉不计其数,甚至还有知青逃跑事件屡次发生, 大大影响了城市与农村的结合,这引起了上头的强烈重视…… 集体会议开过无数遍, 一道新的充满命令意味的指示开始下发各地暂待传达,那就是年后即将严格要求知青们接受贫下中农教育。 从下乡建设农村, 再到接受贫农教育, 其间的落差可谓飞流直下。 但现在谈这些还太早,犹不知情的旮沓屯知青们仍沉浸在知晓今年过年竟不释放探亲假消息后的急躁情绪中。 按之前宣传时所说, 每人每年可有半个月的时间回家探亲,然而如今假期被无故取消,他们都得留在这个穷地方过年了,这让大家回去探望亲人与补充物资钱票的期望落了空。 其他几个知青一连几天忙着找大队长鸡噪,陶湘倒是无所谓, 无论留下还是离开,总归都不是她的家, 更没什么归属感, 当下她正待在陈家继续悠哉悠哉养伤。 而赵家那三个小鬼头在吃了赵家嫂子好一顿排头后,也好久不再敢往陈家来凑, 生怕又如他们母亲所说的,着了陶湘什么道,浑像她是个妖精鬼怪似的。 旮沓屯里其他吃过赵家暗亏的人家听说之后却都笑开了怀,大感畅心, 交流间对陶湘这个不怎么闹腾的城里知青更有好感起来。 但不管如何,陶湘借住在陈家的日子依旧不紧不慢地过着,某天甚至还收到了由镇上邮递员送来的陶家叔婶的书信。 这是陶湘下乡以后收到的第一封家书,在时间迈入十一月中下旬的时候,书信来回跨度一个半月。 秋收以后的天气各顶各的好,尽管大风节气,狂风吹得人面皮生疼,但平原上阳光却是热烈的,晒在人身上暖意洋洋。 裹着件小袄的陶湘半张脸缩在衣领里,只露出一双明媚杏眼地蜷在西厢廊下的旧竹躺椅上避风晒太阳,一边查看着新到手的信件。 不同于自己寄出去的简单报平安手信,陶家夫妻俩回给她的可要厚重许多,还夹带着一个小小的牛皮纸包裹。 将包裹暂先搁置在一旁,陶湘拆开信封,只见里头好几张写满了字的纸笺,充斥着对她的nongnong思念与疼爱。 “湘湘乖囡,见信如唔……” 噫……陶湘看着信里这文绉绉的用词,只觉得rou麻,一点都不该像是写给隔房原身侄辈的,写给自己亲儿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