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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对他的意义太过重要了。商未机在时,哪怕在逃往南境的路上,在暴雨海浪中,在母亲死后带着meimei偏居在久梦城中,海连也从没为生存,为下一顿饭,为疾病与伤痛而发愁。父亲这个词语,等于他幸福而无忧无虑的童年。 他此时就像是在阴云密雨中行走了太久的旅人,在感受到苍穹漏下的那一缕阳光时,本能地想要沐浴更多。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呢?”费科纳微笑着,十分慷慨,“你父亲幼时被父母遗弃在阴山中,若不是我帮师父采药时偶然遇见,只怕他当天夜里就会被山林野兽吃掉。他当时又瘦又小,肋骨都能从皮肤上透出来,人也战战兢兢的,明显被吓坏了,过了好几天才肯开口说话。他说自己没有名字,颛孙老师见他对商家家传的那把小刀十分有兴趣,就干脆让他随了商姓,叫做商未机。他有了名字,我多了个师弟,挺好。” “或许是因为小时候被遗弃的缘故,你父亲性子内向又怕生,去山外买东西时总是会被其他孩子欺负,每次都得我来替他出头,”费科纳摇了摇头,娓娓说道,“他不善言辞交流,干脆一心扑在了武艺上,不过七八年的光景,在身手上便已经远胜于我。” 海连眨了眨眼,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自己那位永远都是沉静从容的父亲小时候会是个什么模样。 “未机手持利刃,却有一颗仁心,他学成辞别颛孙老师后,同样收留了一些像他幼时一样无依无靠的孤儿孤女,像老师一样教导他们,庇护他们,明明他那时候也不过双十年纪。我当时笑他自己毛都没长齐就开始给人传道授业,他呢,还是我行我素。” 笑笑哥哥,春jiejie……海连想起了小时候那些环绕在自己身边的少年们。 “后来,你父亲救下了一个绸商的女儿。那个姑娘,就是你的母亲,丛觅。 “再后来,他们便有了你。 “你娘是个好女人,你是个好孩子,未机有了父亲的担当,比之前还要稳重,可靠。” 只一句话,便让海连咬紧牙关,五脏六腑像被人攥成了一团,这是他长大后第一次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家庭。 “在你满周岁时,因为南境海盗猖獗,我便被远调迟锦城。”费科纳继续道,“之后我与你父亲一直保持书信联系,直到八年前才突然断了音讯。我猜,他会遭遇不测,大概是因为他手里的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寒音令。” 费科纳刻意咬重了这三个字,结果对面的年轻人听到这个词时却是一脸陌生。男人心下一沉,面上仍故作惊讶道:“商未机连这个都没告诉你么?” “我从不问长辈的事情,他也不会说。” “倒也是他的性格。” “那个……寒音令是什么很重要东西吗?”海连又问道。 费科纳心中焦躁,但还是强作耐心回答:“当然很重要,它是颛孙先生传给你父亲的一把‘钥匙’,世上仅此一件。只有手持寒音令的人,才有资格打开藏在某一处前朝宝藏。” 宝藏?海连如今对这个词敏感极了:“宝藏?很多金银珠宝?” “确实有数不清的金锱与宝石,但让能让四野为之疯狂的可不是这些东西。毕竟拥有金锱,只是人之富;拥有《吉光黄云书》,则是国之富。” “《吉光黄云书》?是你跟方……呃……跟那个末羯人说起过的那个东西?那也是宝藏?” “没错。《吉光黄云书》共有十四卷,在我与你父亲拜入师门前因为世事动荡,被人带着其中四卷逃往了北漠,之后又有两卷在大火中被烧毁,剩下的八卷,则一直由你的父亲守护着。” 他说到这里时微顿了顿,然后表情愈发真诚,“我与你父亲的理想就是将东州重归一统,让那片土地再现荣光,为此,你父亲甘心隐姓埋名行走于黑暗中,而我也宁可放弃东州的军阶荣华,呆在这片汪洋上。” “海连,”费科纳谆谆善诱,“你真的没有见过一个短梭状,上面刻有字符的金色小玩意?” 明明对方语调和蔼,确实像一个亲切长辈,但不知为何,有那么一瞬间,海连忽然感觉这副表情的费科纳,像极了他刚认识方停澜时对方的模样。那个人也是这样挂着温柔笑容,眼底不见一丝暖色。 青年下意识地吞咽了一口唾沫,摇了摇头:“……没有。” “真的?” “真的没有。阿爹失踪后,他留下来的东西都被房东格兰夫人抢走卖掉了,什么都没给我和我meimei留下。”海连说,“何况如果我有了你说的宝藏,我还会呆在这种地方么?” 费科纳见海连的回答不似虚假,他沉吟片刻后道:“罢了,怪不得你,你那时确实太小了。” “抱歉,没能帮上你。”海连欠一欠身。 “没关系,我还能见到未机的孩子,已经十分惊喜了。”他按了按眉心,露出了一点疲态,“今天太晚了,你先回女妖号休息吧。你若还有任何想要问的事情,我的海神号永远为你开放。” 62. “将军。”在海连离开海神号后不久,影子走了进来。他刚刚一直站在门外,零零碎碎也把二人的谈话听了个大概,“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管知不知道,我都不会轻易放这小子再回到岸上。”费科纳脸上又恢复到了平时的冷漠模样,他一边脱下手套,一边吩咐道,“等沙鬼湾这事完了,让阿巴勒派人去缇苏的黑市里查查,八年前一个叫格兰的女人卖过哪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