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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置物架前,久久地凝视着那个玻璃盅,然后揭开盖子用手指头戳了一下苔藓草坪,确认了这是真的植物。 他旋着身走开时踉跄了一下,便有三四个血族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 他又站稳了。 像抚摸大型犬般抚过身侧的一架凌霄花,推开玻璃门,走上阔大的露台,淡黄色的蔷薇正像厚厚的毯子覆满围栏。 他不客气地靠上去,腰肢陷花里,压扁了好些黄木香。那些花的花瓣透亮如冰雪琥珀,如今找到了比凋零更好的归宿。其他的花朵也要将它们艳羡。 他低下头抽出香烟的时候,他们就都摸到了怀中的打火机,或者手塞在口袋里,捏得紧紧的。但他觉得最好不要这样做,又放下了香烟。他们紧绷的胳膊便重新松懈下来。 有很多双眼睛,如坠梦雾般,将他凝望。 他的身姿笔挺,双腿略微交叠,在风中显得绰约,好像杉树倒映在水中。 他将手指插入发际,将拢松的头发向后抹去,在手指离开之前,转脸向着这边看了一眼,无心地露出一个绝伦的微笑,随即偏开了头。这个微笑是如此的短暂,以至于被永恒地在记忆中保留。 这个时候下午茶室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个侍从走了进来。 来到他应来的场所,但对于满室的寂静,仿如时间凝滞的一切人和事物,感到了不安。直到巴兰做了个手势,他才站到一边,捧着乌黑的铺缀满羽毛的书籍,用他那像苍白的火焰一样的嗓音开始念诗: “人们啊,我像石雕的梦境一般美不胜收, 我这害得人人迟早都留下伤痕的心 时刻准备着激起诗人的一番柔情, 那柔情就像物质一样永远不灭而又从不开口……” 他又重新回到室内。向他们靠近的时候,又仿佛随时会幻成一缕青烟飘走。 隔着一面铁艺几何玻璃帘,他站了下来。 他重新了发现了这面帘子—— 由黑铁链条将一个个小小的多面几何玻璃体串珠子地链接在一起,疏疏朗朗地从天花板上坠下,形成一道门帘般的屏障。三角形、棱形或其它多边形的透明玻璃被镶嵌在铁艺框架上,使一个个玻璃几何体,看起来像一个个有着闪亮切面的棱形的宝石。这些“宝石”有的酒杯大,有的灯盏大,每个底部都装着一撮小白石或黑泥土,里面种着小小的植物——水晶草、碧光环、鹿角海棠、小球玫瑰……大都不算珍奇品种,但不知怎么要比平常所见的长得都更精致小巧,颜色也更纯润。 ——发现隔着它,与他们相望的乐趣。 “我宛如神秘莫测的斯芬克斯耸向碧空; 把晶莹如雪的心与天鹅般的清白集于一身; 我痛恨挪动线条人造的栩栩如生, 我永远也不会满面泪痕,永远也不会满面笑容……” 在他脸侧,坠着一个菱形的几何宝石,有一个切面是镂空的,没有镶嵌玻璃,用来给植物透气浇水,兰草细长的叶子,从从中探出来。 他把自己的眼神藏在了兰草后,嘴唇带着神秘的弧度。 他用手指拨弄兰草,好像往一个方向拨弄琴弦。 在叶的变换不停的缝隙中,将他们凝望,仿佛他们就在他的梦境之中。 并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更像个梦中人。 “面对我这仿佛模拟最令人肃然起敬的纪念性雕像 而来的端庄姿态,诗人们自会纷纷 在刻苦的揣摩中耗尽他们的时光……” 好像一杯星辰,兰草的影子在他眼睛里摇晃。 摇晃的又好像是他的眼睛…… 他不明所以地笑起来,他们也便跟着不明所以地笑起来。 诗侍念道《美》的最后一段: “……为了迷住这些温顺的情人, 我自有使万物显得更瑰丽的明镜; 那就是我这双眼睛,我这双永远灼灼有神的大眼睛!” 如果他是个孩子,他们一定要揉着他的脑袋用责备地语气嗔怪他: 你这个叫人心烦意乱的孩子。 你瞧瞧你,你多美。 这时候管家弗里曼再度走进房间,走到他身边,端着一个小托盘,上面放着用来醒酒的木瓜甜汤,还有几颗去了皮的圆滚滚的新鲜马蹄,还没有说什么,他就主动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着老管家。 弗里曼将托盘放在茶几上,体贴地将汤匙递到他的手边。 他一脸发困地吃了。 巴兰突然起身走出了下午茶室,路易跟了出去。 房门被关上。 巴兰道:“关于米诺范……” 他停下了话头,眉心微褶。 路易便问道:“你想要他做什么,巴兰?” “我不知道,我不太确定。”巴兰抬起一只手抵在下巴上,食指贴住唇。 “你想让他当你的‘情人’?” “情人”只是个有情调的称呼,它暗地里的别名也叫“供血者”“奴仆”“人羊”。 “情人”在血族中十分流行,它并非人类社会中所指的那种关系。自从《血族法》规定血族不能吸食人类血液之后,想要享用“美味”的血族便另辟蹊径,用“包养”取代“饲养”,用“情人”取代“人羊”“血奴”,但事实上,其实只是形式或者称呼有所改变,本质上还是贵族支付一定的物质,让人类定期为他们提供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