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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珲眼神飘忽,侧过脸去,极小声地说:“甜。” 苏朗这才满意,捏捏他手心,弯了弯眸子:“刀是保护你的,糖也只给你,好不好?” …… 清和长公主脸上还是苍白如纸,她醒来急着要见苏朗和星珲,南山寺里的女尼只好帮她披了衣服,半倚靠在床上。 清和隔着帘子,屏退左右,直到禅房内只有星珲、苏朗与她自己,方才开口。 她听完星珲说起东君令的事,悬着的心没松下来半分,依旧落不到实处,所以她并没有回答星珲自己伤势如何,说的第一句话却是:“是我杀了钟太后。” 她丧失意识前,在那间荒废的道观里看见星珲和苏朗的那一刻,就知道太后出事已经被皇兄知晓了。但是来杀她的人是江锦城的暗卫,和他们一起的却是目睹了太后之死的明昱,这件事必然瞒不了敬王多久,一旦被传开,事情就会到最坏的境地,必须有一个人去承担杀害太后的罪名。就算有人相信惠元皇贵妃死而复生、相信燕贵妃就是千雍境主,她也无法大公无私到可以指认自己的母妃,但无视孝道戕害嫡母的嫌疑更是一丝一毫都不能落在皇兄身上,所以—— “只能是我。”清和说。 苏朗放下手中茶杯,不置可否,却开口说了句毫无可能的话:“公主,太后在帝都凤体安康。” 清和愣了一瞬,几乎以为苏朗还不知道南山发生了什么,来不及细想,不由急道:“太后在南山……” 苏朗打断她:“公主,太后什么时候来了南山?” 清和蓦地怔住,霎时反应过来苏朗先前话里的意思。 她隔着帘子听见苏朗平淡却坚定的声音,印证了她心里的猜想:“帝都确实有位贵人来了南山,但不是太后,是清和长公主。” 胸口的剑伤还在作痛,清和非但没放下心,眉间忧虑反而更甚:“可是敬王……” 苏朗语气和缓,依旧轻描淡写:“公主,这场局里,敬王之所以主动,是因为太后此行隐秘低调,只有陛下和南山佛寺完全知晓此事,而太后身边护卫的又是天子近卫和皇城禁军。太后一旦出了事,即便往最轻了说,也是陛下为人子的失职。” “而真正让陛下被动的,并不是太后之死本身,而是南山封锁了内寺,很多人都已经知道,帝都有位贵人来了南山。敬王不会明目张胆地忽然跳出来,做第一个说太后崩逝的人,因为他也担心我们会反将一军说他是贼喊捉贼,所以他只会来南山制造意外,去引着这些知晓贵人出行的人帮他开口。” 他停顿了一下,隔着纱帘对上公主的眼睛,话风忽然一转,意味深长道:“不过乱臣贼子就是乱臣贼子,怎么都变不成正义之师。这场局里,敬王确实已经占据了上风,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的就是对公主动刀。” “一招不慎,满盘皆输,这步棋是他自己下的,他既然敢做就得承担失败的后果。如今形势已经逆转,他想拿捏戕害嫡母的由头攻讦陛下,但是残害手足的罪名他同样也背不起,所以有些真相他就算是知道,也是有口难开。”[1.] 清和思索良久,终于松了口气,明白了苏朗话里的意思。然而不等杂乱不宁的心绪彻底平复,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不自觉地抓紧了身上锦被,有些艰难地问:“即便如此,太后也还是绝不能留在南山,你们来此不就是为了赶在敬王之前把棺椁带到颖海,可我现在却延误了你们……” 星珲闻言微微笑了笑:“计划总也赶不上变化,有些东西早就已经到不了颖海了。”他顿了顿,忽而郑重道:“公主还不明白吗,你不是任何人的拖累,你就是那个所有人事先都没有想到的转机,就是可以让局势从被动成为主动的措手不及。”[1.] 苏朗和星珲从公主的禅院内走出来的时候,南山才放晴没多久的天又阴了起来。 初夏是多雨的时节,宁州南山黑云压城,千里之外的帝都此时亦是风雨欲来。 楚珩在钟平候府的祠堂内,已经跪了两个时辰。 祠堂常年供奉先祖牌位与家中族谱,几盏静静燃烧着的长明灯驱散不走祠堂里独有的寒凉,楚珩膝下并没有垫蒲团,直接跪在了冷硬的青石地板上。 数日前,他被父亲钟平侯楚弘一道家令从怀泽城急急叫回了帝都,路上下雨耽搁,他今晨裹挟着一身风雨回到侯府,却不想热茶尚且没喝上一口,便在楚弘面沉如水的神情里,被罚着跪了祠堂。 彼时世子楚琛、嫡妹楚璇,以及他同母的meimei楚歆、弟弟楚琰都在,看他的眼神却都有些闪躲,甚至还带着微微的惧意,楚珩大抵知道是因为什么了,他在怀泽城的事显然是被家里人知道了,只是他没有想到会这么快,怀泽尚且没多少人知道的时候,家里便已经收到了消息。 云层深处的闷雷隐隐作响,钟平侯楚弘站在祠堂门前,看着这个本该熟悉亲切,如今却又陌生疏离的儿子,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是欺瞒和错失带来的恼怒更多一些,还是不可置信的震惊与随之而来的欣喜若狂更占了上风。 他凝视着楚珩跪在地上的背影,沉默良久。直到沉寂许久的云层又一次滚出一道迟钝的闷雷,第一滴雨随之落在了祠堂外的池塘里,楚弘终于抬脚走了进去。 他并不急着问话,只从供桌旁取过檀香,恭恭敬敬地插到香炉里,直到香燃了一半,才收回落在楚珩身上的视线,看着祠堂里的先祖牌位问楚珩:“你知道‘家族’两个字意味着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