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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君师弟,为什么你不和师兄弟住在一起?” 许留君犹豫着了一阵,终于下定决心,变戏法似的从床底抽出一把梯子,搭在床头旁边的墙上。白新茶顺着梯子的方向朝头顶看去,发现上面有一扇天窗,可以容许一个人出入。 许留君利落地爬上梯子,推开天窗,回头向呆立着的白新茶道:“新茶师兄,跟我来。” 白新茶答应着,也开始手脚并用地往上爬。就是一扭头的功夫,他瞥见许留君床头的那本册子。小薄册子上的字歪歪扭扭的,白新茶一个也不认识,但那些形状的构造却异常地熟悉,仿佛在哪里见到过。 Part 44 两个人挨着彼此坐在屋顶。白新茶这才发现还有个后院,比刚才他看到的前院稍微大些,也是青石板青墙砖,唯一的不同就是后院种着一棵桃树,差不多和屋檐等高,叶子都快落光了。院子外再没别的建筑,只有树木和草丛,在秋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 许留君指着远处那座更高的山说道:“那里是少阳山的主峰,是师父和师兄弟们住的地方。而这里是少阳山的侧峰。” “你一个人住。”白新茶说。 许留君沉默地点头。 白新茶没问为什么。再问下去将触及许留君更深的秘密,许留君也不会告诉他什么。他有这种直觉。况且这时刨根问底也是十分不人道的。他偏过头去看许留君,这是他第二次仔细看他。高挺的鼻子和清瘦的下颌让他的侧脸显得清秀而略带坚毅。但他的正脸明明还残存着两分稚气,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真是神奇,白新茶想。许留君此时正用双臂环抱住膝盖,这个姿势让他看起来忧郁而脆弱。 于是白新茶很想让他开心起来。 “为什么你很喜欢那本小说呢?你不会觉得它的结局太丧气么?” “不会。”许留君认真地摇头,“这样反而很真实。在杨掌门给我带来的小说里,主角总是很轻易就打败了曾经欺负过他们的人,或者是很轻易地爱上了另一个人。但其实人总是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求之不得才是常态。” 白新茶简直要将他引为知己了。 许留君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新茶师兄,你怎么会知道那本小说的结局呢?你也看过吗?” 白新茶故意露出为难的神色:“诶呀……我告诉你,你可别和别人说。” “嗯嗯嗯!”许留君连忙答应。 “那本小说……不瞒你说,是我写的。”白新茶注意着许留君的反应。 “是你写的!”许留君惊喜地说,“新茶师兄,竟然是你写的!你怎么不早说呢?” 他果然又开心了。白新茶很得意。 许留君依然沉浸在奇妙缘分给他带来的喜悦中。“我一直特别喜欢故事里的鲛人。”他说。 “为什么?” “就算他得不到公主的爱,他还是努力争取过。而且他知道公主不喜欢自己,但没有因此记恨公主或者邻国的皇子。所以呀,我觉得他是很纯粹的‘人’,哦不对,是‘鲛人’。求之不得虽然是人生之常态,但也不能不尝试就放弃啊。” “这话和师父说过的有点像……”白新茶想。然后他向许留君说了叶远对这个故事的评价。 “我倒是觉得,叶远师兄未必不明白你说的话。”许留君歪着头慢慢说,“或许他心里知道早晚会经历这些事,只不过想让它们来得更晚些罢了。” 白新茶咀嚼着这句话,突然间醍醐灌顶,内心被不安、自责和羞愧填满了。现在想来,当时他只顾着反驳叶远,却不知那些话对叶远也是种伤害。白新茶嘴上说着“努力未必有结果,爱恋未必有回报”这样的大道理,但实际上他根本没努力过,也没爱恋过谁。他总以为自己看得比别人更加透彻,想得更加深远,真是讽刺。可他没想过,这些苦涩的滋味,叶远在这十年里已经尝遍了。 如今的叶远再也不会固执地要求公主与鲛人相爱。 Part 45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一时找不到什么说的话就沉默一会儿,看看四周的景色或是头顶的夜空,就这样直到月亮西沉,群星隐去。 许留君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们该走了。” “去哪儿?” “从我的梦里出去。” 白新茶已经忘了现在是在梦中,听他这么一说才恍然想起。 “连我都忘了,亏你还记得。”他说,“不过话说回来,很少有人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你怎么会这么清楚呢?” 许留君没有立刻回答。他站起身,轻巧地从房顶跳到后院那棵树旁边。 白新茶也跟着他跳下去,见他轻轻抚着树干,眼睛里重新充满了白新茶第一次见他时所感觉到的、无法言说的淡然和哀伤。 “我要离开了。”许留君好像在自言自语。 树干突然摇动起来。白新茶以为它会和屋子里那些书一样,说点什么出来。但桃树动了几下就静止了,光秃秃的枝丫直插向天空。 白新茶拍拍许留君的肩膀:“现在是深秋,它可能是冬眠了,所以才没回答你。” 许留君摇头道:“它会醒过来送我的。” 话音刚落,离他们最近的树枝上‘噗’的一下,开出了一朵白色的小桃花。跟着大大小小的花朵竞相绽放,沉甸甸挂满枝头。白新茶甚至能听到它们打开花瓣的细微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