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霜华戚戚 抱影茕茕(6)
“总有办法!”夜兰忍不住又要抹泪,“璃jiejie是因为去淇水救我,才被二哥误伤抛入寒水,已然是折损了半条性命,这回再遭遇霜华苦寒,岂还会有命在!可怜玖儿姑娘赠我的狐裘披衣还烧毁在路上,我一七尺男儿竟无半分用处……”他愈说愈悲,伏地大哭。 元鹤不忍,又是搀扶又是拉扯总算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正色劝道,“兰公子还是先回藏书楼去!莫要忘了你自己也还是罪臣之身!无殿下召见且不可再随意往来!”说着扶他向外走,又连吓带劝总算哄他去了。 再转身向回,这小小少年莫名地又添了一层悲戚。转头看看西方暮霭沉阁,冷风乍起,想这秋寒之夜要她那病弱之躯可如何熬过!他在殿外整了整心神,长长吁了口气,这才打点精神,登殿入室。 凌霄宫的寝殿内昏昏暗暗,不见一盏烛火,玉恒正独自一人枯坐案前,凝望着那一枚青石大印怔怔出神。印底刻着——“受命于天,德配万方,既寿永昌,天子行玺”十六字篆文。 就是为这十六个字啊!险些折我佳人!如果当初不与她分道而行,那么路上被风肆劫持时,御玺会落风肆手中,或许召国大军便会直指帝都,一举夺下帝位,凭是后来再杀召王也是无可挽回之局! 又或许能躲过风肆一劫,而在廊原时,若无青濯救兵及时赶到,御玺也极有可能落入廊原守将手里,再转呈莫家,则天下也要改姓莫了! 可是如今,虽说因她护送之功,躲过两劫,可轮至当下境况,又能好到哪里去呢?所谓的天家,所谓的储君,还不是困于深宫,受人胁迫!所谓“受命于天,德配万方”,又在哪一处得以彰显呢?以她半条性命一片赤心换取得此样残局,当真值得吗? “殿下?”元鹤站在门前轻声唤道,不知这戚戚暗暗里又藏着主上怎样悲愁。 “怎么才回来?”玉恒疲倦问说,“先掌灯来……不知不觉天又黑了……”又是一日无功,寸步未进!终日无为,倒底要至几时才能除jian臣,振朝纲! 元鹤忙上前点起烛台,小心问说,“殿下晚膳想用些甚么,小臣去做。” 玉恒借着案上烛火,依稀看见青石御印上果然有几行利剑划过的丝丝线痕,这要何等内力才能使剑锋削此顽石!她是怎样怨恨才至拼此毕生之力!难怪会折剑于身下?只怕她自己也是内力耗损无余罢?!不过是杀了几个召国侍卫,何至她…… “殿下?”元鹤查看着主上黯然神色,小心又唤,“殿下或者想喝碗清粥?” 玉恒这才抬头看他,似乎才恍然他自何处归来,“那里……她情形……如何?” “东西都送到了。殿下交待的也都嘱告越长公主了。嗯……还有就是……”元鹤斟酌着言说。 “她可曾说了甚么?”玉恒径自问道,现下只想得她只言片语,哪怕是怨恨之言,哪怕是咒骂之语! 元鹤犹豫了片时,还是摇头,“越长公主……未置一言……”他现在回想当时情形,仍不确定自己看见的是鬼魂还是人影,怎会半点生机也感觉不到! “未置一言?”玉恒笑容惨淡,又自嘲道,“是女子——都通晓‘不置一言’这小小伎俩……” “殿下!”元鹤终忍不住扑跪在地,声泪俱下,“殿下去看看璃公主罢!小臣也不知璃公主是生是死……小臣恍惚,不知见得是人是鬼……璃公主只怕是撑不过几日啦!” 他讲得语无轮次,玉恒听得一阵阵心绞若碎,总算还可以撑住气力,缓缓起身,望向门外,又闭目调息了半晌,这才大步往殿外奔去。 “殿下!”元鹤这才惊醒,急忙追上,跪地拦在门前,“殿下恕罪!小臣言语混乱,惊扰殿下!殿下万不可往霜华宫去!那里已被莫家派下重甲看守,殿下若去,必引屠杀,血溅宫廷啊……” 玉恒闻听,又大步向回。元鹤只当一言劝住了主上,惊喜之下正抹额头冷汗层层,却见主上这回是拎了剑又冲出来,喝令一声,“拿我药箱,速速跟来!” 元鹤吓得六神无主,急忙爬起,左瞻右顾,不知该先去通知萧雪速速领兵护驾,还是该先跑去内殿翻找药箱! ******** 霜华宫外,宫廷侍卫眼见一白衣身影飞檐走壁而来,个个惊得不敢置信!——天底下怎样狂徒敢来皇宫撒野!只待人影近时,侍卫长更是一声惊呼,“殿……殿下!?” 玉恒也不答言,径自奔宫门方向。 “殿下且慢!”侍卫长缓了缓神,紧追几步,拦在当前,众侍卫也都跟随着蜂拥而至,封住了去路!侍卫长按剑问道,“殿下往何处去?可知此处是霜华宫?囚禁罪臣死囚之地!殿下身份尊贵,不好擅入!” “现下让开,恕尔死罪!多言一句,立斩不赦!”玉恒握剑在手,不惜为她再开杀戒! 四围奉萧雪之令留守在此的五十金甲也闻声涌上,人人按剑,护立在东宫太子身后,与莫家麾下的禁军侍卫成对峙之势。 那侍卫长倚仗莫家兵权,想着上将莫嵬时常提剑闯宫闱,皇妃都敢杀,而今唬吓一个太子又算得甚么!不由得轻蔑冷笑,“殿下倒底带回来多少兵,也敢挑衅我等……”话音未了,只觉颈下寒凉,一道血光破喉而出!伸手抚颈,只得满手血色。 侍卫长倒地之前,眼睁睁看那白衣错肩疾走,云纹素衣不曾沾染半分血色!——东宫嗜杀?! 四围侍卫与死去的侍卫长一样地诧异惊叹!顿时掀起一片哗然!众人眼见着统领被太子一剑封喉,血淹石阶,分外狰狞!或惊或惧,或有跃跃欲试者,或有伺机谋动者,全都拔出了佩剑,一层层剑光夹立廊道两侧。 玉恒当下质问乱臣之意也无,只是全然不理,仍旧血刃在手,冷目幽光,径自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