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兰舟悠悠 浪子情深(1)
城郊淇水岸边,一只雕花兰舟拂柳而泊,艳阳临空,照耀着潋滟波光东去万里;熏风拂岸,撩动着船头锦旗猎猎而舞;旗上明晃晃印着绣金大字——澹台。 世人都道澹台一族富可敌国,纵是南国王室也要礼让三分;而澹台少主更是少年颖慧,结交之友唯有皇族王亲;此样家世,此样丰姿,试问世上又有几人可比?那春风得意,纵马啸歌岂非尽都由他! 可偏偏就是此样人物于东越国越安女君的选举大会上铩羽而归!世人无不惊叹此中稀奇!即叹惜澹台少主之可怜,又奇那召国世子该是怎样华才斐然! 世人实实不知,非越安女君弃她,是他弃了东越蔚璃;世人更加不解,非他要弃东越蔚璃,实是—— “实是无可奈何!形势所迫!入人险局!受人摆弄!……我又岂能不顾惜她性命啊!”澹台羽麟忍不得又是掩袖大哭。 慕容苏又是长叹一声,这已然是近三日来第一百七十八回听他哭诉心中悲情! 而当下所见之澹台羽麟,也不是那被世人称羡的华美少年!富家少主! 只这满堂的酒气,一地的狼藉,就让慕容苏频皱眉头!更不要说此间横躺席上那蓬头垢面、开襟解怀还犹抱酒壶的红衣醉鬼了! 慕容苏摇头叹息,只觉一天惨过一天,也不知这位少主醉生梦死要到几时方休!总不至就此颓废终生罢? 他移步缓行,迈过满地酒坛,又绕开残羹碎碟,终至桌案前,又小心抚去上面堆积成山的各样酒器,指令家仆将自己刚刚熬好的醒酒茶汤置于案上,这才去唤那喃喃呜咽的悲情少年—— “我隔日可就要归去了,今日再为你煮最后一次醉酒汤,你再不喝,我也无法了。”说时为他斟上一碗,也不强求,只置于案上等他自己来拾,又劝言,“你这样下去可还有尽头?阿璃不过是嫁人,又非就此诀别,你何苦自己先失了魂魄?” “你心中明知,她即便不是为泠泷琴的缘故嫁与风篁,也绝不会下嫁你澹台家啊!凌霄君惜她胜惜眼眸,尚且可以为保她性命而将她拱手相让。你若真意怜她,岂非也该许他一世安好,自此相望江湖。” “要怪也只能怪你们诸多算计,却如何也未能算得过天命!谁又知她归家途中会为夜玄所伤,引得旧疾再起;谁又知偏这医她之药竟是藏于召国王室的泠泷琴。此琴若在别处,或许还是你千金可易,亦或他凌霄君千军可夺,可偏偏就是召国王室!不差你这千金,也不畏他那千军!” “你若细想,悠悠无常中岂非又有冥冥注定?也只能说天道如此!非你一人之力可挽……”慕容苏絮絮念念,也不管澹台羽麟是否听得进去,只自顾言说,又自顾惜叹。 待停下思量时,见那人仍是醉得发怔发呆,对他全无应答,便又继续言说,“你好歹应我一句,前两日还哀嚎声声,总不会这些天喝酒喝哑了嗓子罢?你若此生不言,岂非又屈了你那心意!我即将归去,你若真的哑了到那时连个良医也寻不见!可又如何是好……” 他前言不搭后语,却还是反反复复,讲个不休,只想得他一声言语,知他心念还在。如此又说了半晌,终听得幽幽一声悲叹,羽麟声色沙哑,凄然哭道,“吾心已死,吾念已灰,吾魂逝兮,吾骨枯兮……慕容兄再不必为我挂怀,我不过是一具行尸走rou罢了……” 慕容苏见他这般也是又笑又怜,忙趁机又劝,“我闻潜之先生说:阿璃无可奈何时也曾有意下嫁你澹台家。这样说来,可能使你宽慰一些?我还闻说选亲当日她也曾当庭唤你,却被你弃之决绝,讲来心伤意冷的当是阿璃才是啊!若伊也曾进宫请安,回来却说:有些天里阿璃几乎绝了餐饭,夜不思枕,日不思茶,若说枯魂瘦骨也该是她才对啊!” 果然,此言一出,羽麟微启醉眼,切切问道,“阿璃……近来可好?” 慕容苏言道,“依我看,风篁世子倒是位宽厚仁德之君子。他虽知联姻是为国政,待阿璃倒也温和良善。听说这些天,送了好多礼物入宫。昨日我路过翡翠楼,还看见他二人在街上有说有笑,远远看去倒也是融洽和睦的一对。阿璃当真嫁去南国,许是她此生最好归宿,至少可远离尔等丝丝算计,去过几年岁月静好的时光。” 羽麟苦笑,“若非祈望之良人,哪里就能岁月静好了!她若真心欢喜,我……我……我还是不甘啊!”说着又抱头洒泪,无尽悲伤。 哭到累时终又重新呜呜咽咽,“我与她,自相逢,始立志,非卿不娶,非卿不妻……除去她立字据给我那回,这次选亲是我与她距离最近一次……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一步之遥……却原来……都是奢念!从始至终都是我奢念!羽麟此生休矣!所愿皆空,生又何欢?” 慕容苏见他数日来语焉不详,终日哭笑无常,此回总算能廖诉悲情,畅言胸中积郁,便也有意劝引着使他能多多言说,以消愁苦,一时答他,“你虽未得昔日所愿,然未来尚可期,谁又知岁月流转,何处不相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