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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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当然是不好问的,元律师肯指点她几句,已算是抬举,谈兴尽了对话也就宣告结束,曲琮心事重重地踱回工位,一边做文档一边在想今晚该怎么办,曲mama只能接受女儿9点到家,这是最晚时间,这就意味着她只能加班到八点——连续一周没有五点半下班,已经让曲mama极为不快。 还有,元律师说自己不介意她早退,是真心话还是客气话?是不是暗藏了一点警告在里面?她没能意会出来的话,会不会让元律师察觉到她的愚钝? ——曲琮其实还是想太多了,元律师大概是不会和她这样的小虾米玩心机的,下午两点多,曲琮的第二份摘要快做完的时候,张秘打电话让她一起去出外勤。 “我们也是润信的常年法律顾问,他们今天下午开碰头会。元律说,让你跟着去见见客户,也算是熟悉一下这一块的工作流程。” 做非诉当然也是要和客户接触的,甚至会被派驻到企业那边去办公,能让新人跟着去跑跑场子肯定是好意提拔,曲琮心头大石放下,赶快收拾收拾,和同事一起打车去客户公司,一路自然又免不得打听现场工作的惯例。“常年法律顾问也要去开碰头会吗?” “看情况,他们公司业务多的时候就需要,润信的股东大会下个月要开,我们要出具法律意见书,事情还是比较多的。”和她一起去的朱律师看起来很紧张,他一直在咬嘴唇上的死皮,“而且他们公司法务部换了负责人,这个人很烦。” “是很难缠的客户吗?”曲琮的语调还是有点天真——朱律师是男性,这种语气至少不会惹人烦。 “嗯。”果然,朱律师犹豫了一下,还是透露珍贵情报。“他们这个新来的李经理是英国回来的,读的也是法律,剑桥的,我听说——” 他压低声音,“李经理觉得华锦资质不够,想给润信换个法律顾问,把业务给大所去做。” 曲琮还不能准确意识到这个消息的份量,只知道肯定是对华锦不利。“业务流失掉我们会怎么样?” “所里肯定不开心了,”朱律师还在咬嘴唇,曲琮忽然注意到他有很多焦虑的小动作,朱律师无疑和元律师说得一样,是个压力很大的聪明人。“我们的服务质量肯定是没问题的,但是李经理一直在找事——哎!反正等下你别说话,就记录会面就好了。” 做律师的,搞什么都想留点证据,曲琮赶快给他确认录音笔的电量,想缓解朱律师的紧张情绪。“好的,保证办到。” 朱律师被安慰到一点点,但仍对即将到来的碰头会很焦虑,不断抱怨李经理的傲慢与性急,“你等着看好了,肯定要说到要买这个专利的法律风险调查的,肯定又要说我们做得慢了,哎,哪有他说得那么简单!很多事换大所来也未必做得和我们一样好的!” 润信的办公地址其实不如华锦光鲜,车开了一小时才到宝山这一带的cbd,他们公司总部不在上海,只租了一层当分部,装潢也朴素,朱律师带她进去把记录本、录音笔和照相机一字排开,润信法务部的几个法务也进来给他们倒水寒暄,又等了一两分钟,有人敲敲门,曲琮回过头去。 ——她就看到了李铮。 第6章 李铮 在现代社会,惊艳两个字不太适用于现实生活,毕竟和美颜滤镜相比,真人总是长得太实在了点,李铮也不是那种浑身散发仙气的大帅哥,但他的确长得很好,身材高挑眉眼精致,眼睛有点儿狐狸的味道,可能不能符合所有人的审美,但喜欢的人会很迷恋,许多衣着细节都透露出海外留学生特有的讲究,和元律师一样,他有一种摄人的气质,这种人就像是金庸小说里的康敏,魅力和善恶无关。曲琮完全意识到李铮有点性急也的确很傲慢,但依然觉得他很有魅力,对李经理的思考甚至短暂地取代了她心头的担忧:今天她不再想要七点下班,怎么也得比元律师晚走,但曲琮真怕她mama进事务所来逮她。 “这个李经理!”朱律师回去的一路上还是很着急,他最坏的担心成真了——李经理在会上没有大骂,只是简单地说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我知道按照合同,你们在三十个工作日内出结果。但是润信也有润信的需求,三十个工作日会超过我们的股东大会时限,最好是在之前出具法律意见书。而且按照惯例,一份法律意见书最多只需要十个工作日就够了,除非——” 他穿着衬衫,但没系领带,袖子也挽起来,俨然有点实干家的派头,双手按在桌上,压低了声音靠过来问,“华锦的人手不够,处理不了这么多的业务量?——这一点我倒是可以帮你们解决的。” 别说朱律师了,换做别的场合,可能曲琮都会生气,这完全就是在威胁朱律师要换个事务所做常年法律顾问,问题是常年法律顾问是一份合同,就一笔价值数千万的交易出具法律意见书又是另一份合同,即使甲乙方一样,把合同进行关联也不合逻辑——法学生都讲究逻辑,但曲琮已发现客户最喜欢做的好像就是毫不留情地践踏这种逻辑。 朱律师能怎么办呢?他只是个被推出来开会的中年级律师,不可能代表华锦答应缩减工作时,而如果在他手上失去这份合同,所里不知会不会责怪他不懂维护,他只能陪着笑脸大讲好话,却不敢明确承诺——而李铮这时候又展现出自己的法学素养,几句好话是糊弄不了他的,他要朱律师实在表态,“这是不是代表华锦承诺可以在下周三之前把法律意见书出出来?” 这样子就很讨人厌了,朱律师猛擦汗,李铮双手一摊,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们,有点儿嘲弄的意思,这时候他长得越好就越惹人讨厌——这种居高临下的样子确实有点看不起人。 “真是个二世祖!”朱律师压力是真的太大了,也可能律师私下都是这样吐槽客户的,“搞这一套什么意思,真当润信是他们李家的一言堂了?” “李经理是润信的太子爷?” “只能说是大老板的儿子,润信这几年想要上市,这种规模的企业怎么可能只有一个股东。他们的股权结构还挺复杂的,不过他爸爸的确势力最大吧。”朱律师随口说,又啐了一口,“呸!就他们开的价钱,几大所哪个肯做,又不可能出钱又要快,想得美。” 说是这么说,怒气下去了他还是要问曲琮,“你们那个意见书到底怎么样了?也不是很复杂吧,能出要么快点出给他们算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我还在学写摘要呢。” 曲琮这时候变成刚才的朱律师了,也是一句准话不敢说,支支吾吾地婉拒朱律师,“要不你问一下周律吧——或者元律?这个案子现在好像是元律直接负责。” 朱律师哪敢去问元老板?当下脸一板,不说话了,过了一会找借口指责曲琮,“刚才李经理发火的时候,你就光录音,一声不吭的?——不是我说你,小曲,当律师这么死板,成不了事情的,你一个女孩子出来撒撒娇打个圆场说不定就过去了么,就在那里听!” 曲琮想,她要出来打圆场大概只会被叮得更惨,她又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最多长相秀气罢了,李铮根本都没多看她一眼,突然撒娇起来简直迷惑行为。 不过,刚才没讲话,现在也不好伶牙俐齿,不然真成窝里横了,曲琮有丰富的忍耐经验,她低下头不说话,朱律师看到她的委屈,也觉得自己似乎是太欺负新人了,缓下语气又说,“你呀,还是要多学点!” 第一次外勤就这样过去了,曲琮回了公司做完摘要,五点多,她没什么事了,oa也没新任务,曲琮忍不住搜了一下润信的资料,暗中估算李铮的身家——旋即又觉得自己很花痴,说实话同学中也不是没有帅哥,她也不是没被追过,怎么还真相信这世上有一见钟情吗?而且最重要是李经理也确实没帅到那程度啊。 再说,以李铮搜出来的身家还有剑桥的学历—— 曲琮说起来也是名校硕士,家境更远远不能算差,但她从未太自信过,更是对学历有种迷恋,大概是因为自己不能去上的关系,看名校毕业生身上都有光环,入职华锦以来每天都觉得自己相形见绌,不可避免地升起自卑情绪,元律师有时会让她这样,现在李铮也是一样,现在回想一下,他均匀的小麦肤色,手腕上低调的罗杰杜彼,合体衬身的衬衫,精心打理却又显得清爽的发型,微微上挑的唇角——李铮的嘴唇真的很红很丰润,第一眼她就注意到了,看着好欲啊……还有右手那枚学位戒指…… 年轻女孩当然也喜欢男色,曲琮是没追过星,她看过一篇文章,阐述人们怎么在明星身上寄托自己隐秘的性欲,当时是当知识看的,现在突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在做差不多的事,一下觉得羞赧又丢脸,下定决心绝不会暴露自己这不得体的好感——当然对同事也不能提起只言片语,不然非沦为八卦材料不可。 为了惩罚自己的懒散,曲琮下定决心给母亲发一条微信,【mama,我们今晚开会,晚点回来吃饭,别担心我打车回来】。 发完了她有点发抖,但还是果断关掉手机,打开资料库随意地看起合同——华锦有庞大的资料库,她当然没有全部访问权限,不过因为现在在做润信的案子,为了翻找之前的合同参考,她也拿到了这部分的访问权限。 大概是因为李铮,她对润信的经营情况很有兴趣,看得更仔细也更集中(不过曲琮不会承认),曲琮在标题里专找大合同看,甚至在心底猜想润信的盈利,看了两三份以后她看看时钟,想起来该开手机了——再不开可能曲mama真会杀过来,可又犹犹豫豫的,觉得自己好像漏了点什么。 她伸向手机的手收了回来,点开之前看过的合同,又开了一份,把两份拖成并排对照着看,过了一会,开始在网页上搜索起来,又去搜索oa里的工作流。 又过了五分钟,曲琮关掉网页,打开邮箱要写邮件,想了想又暂时缩小窗口,站起来看看元律师的办公室,见她已经收拾东西准备要走了,赶紧抚抚套裙,小跑着过去敲门。 “呃,元律,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直接来找你——”她有点局促不安,确实这是第一次处理这样的情况——基本上,现在职场上的什么对曲琮来说都是第一次。 “啊,你说。”元律放下包,但没有重新打开电脑的意思,曲琮咽口水,先问,“我想问一下,我们和润信的常年法律顾问合同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好像已经三四年了吧。”元律师说,“怎么了吗?有什么问题?” 三四年前就开始了! 曲琮脱口而出,“糟糕,那乐子可就大了!” 第7章 幼稚 六年前,润信和f省佳和生化有限公司签订合同,共同出资在f省j县新建一所微生物兽药厂,由润信提供专利技术,生化公司负责日常运营,双方就利润分配、损失责任进行粗略规定,四年前润信进行企业改制,华锦律师事务所成为润信的常年法律顾问,并对润信进行法律风险的系统评估,在华锦的帮助下,润信对一批老合同进行了修正,签订了一批补充协议,而华锦当然也从中收获了不菲的律师费。这其中就包涵了兽药厂相关的一批合同,新签定的补充协议明确了多种情况下的责任划分方式,也体现了经手律师的法律素养,曲琮并不能从这些补充协议中挑出什么不对——如果能被她随便就看出不对,那华锦就真说不上有什么服务质量可言了。她发现的并不是补充协议的疏漏,而是这份补充协议并没有再继续往下延伸。 “这份补充协议签署是16年7月的事,但就在16年6月,f省颁布了最新一批环保规定,提高了对违法企业的罚款上限,而且明确指出对问题企业的处理措施。”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干脆放弃话术,直接了当地说,“这么说吧,环保就是最新一期的工作重点,环保局和以前不一样,不再是清水衙门了。去年开始,对用水是直接从水表开始查起,凡是用水量排水量不符合上报数据的都要直接停产接受检查,解释不通不能复工。而我们的评估中明确指出,微生物兽药厂的法律风险中超排、违排风险很高,而且乙方至少有八起被当地环保局点名批评、罚款的违规案例,这还只是f省一省的分公司而已。” 存在法律风险,并不代表某事就一定会发生,目前来说曲琮并没有证据佳和已经违规排放了,而且这间兽药厂也确实仍在运营。但华锦来说,这件事并不是这么简单,他们工作的意义就是为客户规避法律风险,补充协议签署于16年7月,那么6月的新规定带来的风险必须被考虑在内,至少在补充协议上要有所体现。将来若是有一天兽药厂被罚停工,损失数百万甚至是上千万的时候,双方开始扯皮,润信却没办法在补充协议内找到相关条款,那华锦这活儿毫无疑问就是做得糙了。 “这个疏忽可能不能完全说是事务所的责任。因为强调环保生产的口号经常有喊,但执行力度是大小不一的。在当时可能未必能想到环保政策一直严抓了三年都没有丝毫放松。但是从邮件和草稿上来看,我们一直没有把违反环保规定的责任明确进条款里,目前能适用的只有一条很含糊的‘违法、违规责任’,到时候打起官司来是要扯皮的,最被动的是,现在再签定补充协议的时机有些晚了,润信的李经理对我们的服务质量很不满意,也嫌我们现在的法律意见书出得很慢。” 曲琮犹豫了一下,添加了自己的理解,“以我个人的看法,他可能是想扩张法务部的权力,之前润信一直把大部分法律事务外包,也许李经理学成归国后有不同的看法。华锦在这时候就此事进行沟通的话,可能会被抓住话柄,有失去客户的危险。” 问题提出了,该怎么解决她却没有头绪,在这份补充协议上,华锦已经错过最佳时机,三年前的协议现在提出新风险,如果和李经理关系好也罢了,正赶在李经理对华锦的服务颇有微词的当口,一年上百万甚至是数百万的业务额可能就要飞了,曲琮一边说一边也在想解决办法,说完了都没有想到什么,在元律师略有期待的眼神中,只能悻悻然地说,“我讲完了。” “嗯。挺好的角度,看来你确实是个可造之材。”元律师的情绪就像是钢铁一样稳定,让曲琮很难猜测她是不是第一次发现这批补充协议中的瑕疵——润信以这种模式,合作开办了数家制药厂,也就是说这个风险漏洞还不知道存在于多少合同之中。这个坑在她看不算小,但元律师的反应让曲琮根本不知道自己估量得对不对。“你去把朱律师叫进来。” 老板没走你不能走最大的原因来了,就是这种时候你必须第一时间进来背锅。朱律师被叫进来,曲琮对他又解释了一遍——这个坑确实不小,她终于可以肯定了,因为朱律师看起来几乎要晕倒了。 “可是,可是这批合同是何律负责的啊!”他第一反应是甩锅。“离职前他一直是最终签字人——” 何律师也的确是oa中常出现的电子签名人,元黛让朱律师镇定下来,“在华锦,润信所有业务的负责人都是我。” 润信是她拉来的客户,她的组员在做,总负责人当然是元律师,朱律师镇定了一点,曲琮冷眼旁观,心里觉得他大概有一定的焦虑障碍什么的,又对元律师很佩服,这种能让中年级律师昏倒的麻烦对她来说好像真是一件小事。 “都说说自己的想法吧。”元律师让他们都坐下来,“该怎么在维护客户利益的同时,维护好我们在客户心中的声誉?” 这就等于是在说怎么不露馅地解决掉这个麻烦,曲琮发现律师事务所虽然看似高大上,被各种术语充斥,但实际上好像还是逃不脱人性。——说实话华锦居然犯下这样的错误,也让她心里的‘骗子综合症’大为减弱,她不再觉得自己配不上在华锦工作,虽然才入职一周多,但也竟敢于在这种场合摆脱学徒身份,真正开动脑筋,想要表现自己。 “嗯……要不就近期的环保案例对客户发布通用风险提示?”朱律师在不紧张的时候脑子还是灵活的,很快拿出一个解决方案。 “但这样的话,我们还是会在文书里暴露出风险提示的依据是16年6月的新规定,还是会给李经理提供话柄。”元律师不置可否,曲琮有一种感觉,她其实早有腹案,只是顺势在考量两个下属的能力。 “我有个想法。”曲琮举起手,她现在是有优势的,她是个新人,敢想是优点,犯错也正常,不会被质疑业务能力,而虽然刚才没有想法,但摸清老板的思路之后,新的灵感已浮上心头。“润信和佳和的第一期合同其实年底就到期了……” 她确实是说出了老板的腹案,元黛浮现出欣赏之色,“确实,他们的第一期合同已经快到期了——而且有一点是朱律你应该想到而没有想到的,润信去年调整业务方向之后,内部重组了一次,第二期合同应该要更换签约主体了!” 朱律师恍然大悟,但元黛没有给他丰富细节的份了,她马不停蹄地继续吩咐,“你们现在在给润信做新的模板合同吧?你把模板合同里环保相关的文书再明确一些,写一个法律意见书,建议合同到期需要换签的都用新模板合同就行了。” 这就是瞒天过海……虽然曲琮是猜到了老板的想法,但此时还是觉得有些荒谬,可琢磨完了又发现非常靠谱,只要兽药厂不是倒霉到就在这几天出事,明年、后年就算有什么差池,华锦也完全可以把自己撇清,毕竟已经在事前就做好了相应的法律防范。oa流文书俱在,他们是不怕撕逼的,李经理肯定也抓不到什么话柄。 “这……可以当然是可以,”朱律师不能丰富cao作细节了,只好从反面找存在感,“且不说李经理那边——他应该也看不出什么,没有国内实cao经验,终究只是新嫩。但是佳和那边,负责这个合同的可是天成啊。” 曲琮发现事情的确不是她想得这么简单,天成一样是国产大所,他们是非诉和诉讼都有做,非诉也做得很不错。朱律师更进一步,指出问题的严重性。“负责这个合同的可是天成的简佩律师,如果她的组员提出条款疑义的话,李经理那边,我们可就不好交代了……” # “老板再见。” “先走了啊,你们也别忙太晚了,工作带回家做一样的。” 略带玩笑意味地慰劳了一下依旧留在办公室内的同仁们,又吩咐他们别吝惜津贴多点夜宵,元黛在电梯间偶遇小新人,“噢,吃饭回来了?” 曲琮对着她还是有一丝紧张,元黛觉得很有意思——这个小姑娘好像很崇拜她,其实她也很聪明,脑子反应快,懂得钻空子,这是做律师的好料子,不过她好像什么时候都心事重重、慌慌张张的,似乎还有什么话没说出口似的。 “嗯,嗯……在楼下吃了碗河粉。”曲琮给她看了下手里的塑料袋,“还打包了一个法式三明治,挺好吃的……” 她又显得犹犹豫豫,欲言又止了,元黛索性直接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嗯,就是那个……” 元黛以为曲琮是对案子有不同想法,但曲琮扭捏的程度有些超过了,她耐心地等了一会,小姑娘——24岁似乎不该这么叫了,但在元黛眼里,曲琮确实还很生嫩——涨红了脸,很羞耻地问,“我想问,今晚要加班到几点,那个……超过晚上9点的话,我能不能先走。” 关于加班的话题,这不是第一次了,曲琮看来也知道自己该给个解释,只是这解释对她来说很难以启齿,“我……我mama不太赞成我做这份工作,更、更加不赞成我加班……” 噢,看起来曲太太的控制欲很强呀,性格强势的母亲通常养的女儿都会懦弱些,难怪曲琮有时候显得自卑。 元黛不置可否,“我让你配合朱律师修改合同模板,只是为了让你从朱律师那里学点经验,要是你觉得你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可以先走。至于你的家庭问题,这不是公司需要考虑的范畴。” 她给曲琮布置的任务,在职场上可说是提携,这是曲琮得到的第一个越级跳的机会,能不能把握全看她自己,元黛不可能再给予特权了,她也实在觉得曲琮的犹豫有些幼稚,“想要在律所搞出点名堂,居然还不加班?乖女儿和好律师不可兼得的。” “乖女儿、贤惠太太和好mama,哪个和律师合伙人可以兼得啊?” 虽然元黛下班晚了点,但还好,和她约饭的朋友一个个到得也都晚,简单的西餐晚饭,菜品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扶着酒杯吐槽的放松时光,几个人都笑起来,友人a若有所思,“没想到曲太太管女儿这么严格,今晚小曲怕不是要忙个通宵,她们家搞不好要闹革命了。” “也有可能还是尽量早回去。”友人b反对,“——嗳,不过真回去也就好辞职了,低年资律师哪有不通宵的,除非爬到我们这个位置,那还能有点个人生活。” “想做这行那只能正面面对这个矛盾了,逃是逃不住的。除了自己搞定,也没人能够帮她。”元黛讲,她托着下巴,大概是喝多了酒,双眼一闪一闪,“如果没有别人推一把,居中调停,我不太看好。曲家的母女关系应该问题很大。” “怎么讲?”友人a饶有兴致。 “只是一种感觉,”元黛神神秘秘地说,被嘘了才笑开来。“小曲想要逃离原生家庭的愿望很急切,她太渴望成功了——这本不是她这个家庭出身的年轻人最急缺的东西。” 没人质疑她的观点,虽然这都是平常人不深入接触很难看出来的东西——她们都39岁了,已经是成功的律师,对人性本就有超出常人的认识。 “曲太太事业很成功吧。”友人a说,“这又印证了我的观点,女强人往往不能兼顾家庭——好老板再没有没控制欲的,那种旺盛的控制欲落到家庭里就是灾难。看看有钱人的小孩有多少要看心理医生就晓得了,我们处理了多少这样的案子?继承权变更,监护关系变更,不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认证——全都是一泡污!” “好了好了,不提这个了。”元黛摆摆手,“曲家是该去做一下亲子心理咨询,但这不是我们的问题,哎,对了,我和你说,你们知不知道f省的环保新规定……” 她一边说一边左边看看,右边看看,看着这两个和她约饭闲聊的好朋友,唇边浮上一抹暧昧的笑意——元黛今年毕竟已经39岁了,还是一个很成功的律师,像她这样的人,很可能每句话都有一些特别的用意。 第8章 同事 曲琮把自己的积蓄从余额宝里转出来,开始在中介app上看房子。她很高兴自己没有太多奢侈的爱好,不至于搬出家里还要问mama拿房租钱——曲爸爸当然也有收入,但s市一贯太太当家,他也不敢背着妻子支援女儿,最多为曲琮说两句,‘在单位附近租房子不是很正常?年轻人刚参加工作,总要加班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