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他们从苏丹的拍卖会追你们追丢之后,就和南苏丹的武装交火,弄得灰头土脸才到南苏丹,然后走走停停,我和哥一直跟着他们,找到机会,就拖走其中两个身形和我们差不多的易容便装,所幸罗宾逊也焦头烂额的,没发现什么异常。” 郑饮说着这个离奇的过程,表情还是相当骄傲的,“联邦自诩世界级特工,也不过就是被我们反绑丢进河流的程度嘛……” “等一下。”她此时很快听出了一些异常,“小饮,你和郑庭从埃及的沙尘暴和我们分散开来后,做了点什么?” “我要听实话。”她郑重补充道。 “……其实我们一直在你们的身边。”郑饮实话实说。 她的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小饮。”郑庭此时忍不住,抬头看了郑饮一眼,神色有些无奈。 “小饮,你继续说。”她停了手里的动作,脸色冷冷的,“我必须要知道。” “……好,”郑饮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找话题,是又在给这两位的关系火上浇油的行为,说话也开始变得战战兢兢起来,“在埃及遇到沙尘暴的时候,柯先生说他知道你在哪里,让我和哥在沙尘暴结束之后和你们岔开走,按照之前布置的plan b,在城里找到车和设备,一边跟进你们、一边监控联邦那边的情况,戴尔则单独先行一步去索马里。” “并且,柯先生中间和我们取得过联络,但是没有提到他和你的具体情况,你们在沙漠里耽搁的时间有些久,我和哥就先到苏丹了。”郑饮绞尽脑汁地想着措辞,想着怎样说话不会激怒她。 听到‘在沙漠里耽搁的时间有些久’,尹碧玠的眉毛无可抑制地抬了抬,脸颊上还有些几不可见的暗红。 “后来你们到了苏丹,柯先生之前就有料到赫达会叛变,但是没想到赫达不仅叛变、还联合swat下毒让他失明,我和哥那次在拍卖会现场已经忍不住想出来保护你们,但是柯先生从来对我们的命令说一不二,我们只能按照他的计划走、继续在暗处。” “也就是说,再后来连我们到南苏丹的难民营,也是事先计划好的?”她这时打断了郑饮的话,“swat在难民营拦截追上我们,也是意料之中的?” “是。”郑饮无可奈何地点头,“虽然我和哥都很奇怪柯先生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条大费周章的路,还要以身犯险引诱swat的人,但是我们通常都不会去质疑他的安排。” 这一长段的话信息量太大,她一时半会听完,竟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只是,她只知道,她依旧在这一整个庞大的系列安排中,充当着一个被他蒙在鼓里的角色。 “碧玠姐……”郑饮说完,几乎是眼泪汪汪的,看看她、再看看不远处坐如钟的柯轻滕、又回过头看看一脸无奈的郑庭,“我……” “你没有错。”她抬了抬手,“你只是告诉了我事实真相,说真话的人,永远不会有错。” 不像他,永远不说真话、也不说假话,只是让她在他的布局中,不断地去猜、去残酷地领受。 … 亚瑟双手拎着很多东西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生起了火。 郑饮丝毫不掩饰对这位可男可女的奇葩杀手的兴趣,主动上前接过亚瑟手里的东西,看了具体东西后,十分惊奇,“你这些是从哪里弄来的?” 原本在喝水的尹碧玠听了郑饮的惊叫,也回过头看了一眼。 只见亚瑟不仅带回来了一些野味,还拿了几条干净的毯子和布,以及一些用于野外的工具。 “亚瑟,我觉得你简直就像哆啦a梦。”郑饮将野味交给郑庭后,转过身,对亚瑟竖起了大拇指。 亚瑟对这个评价倒是有些兴趣,还挺耐心地问,“什么是哆啦a梦?” 郑饮边和他说话,一双大眼睛一边贼溜溜地、也毫不掩饰地观察着他的胸部以及□部位,“就是一个神奇的百宝箱,想要什么都能到手。” “不好意思。”亚瑟显然不满意这个评价,走到一边的岩石旁躺下,懒洋洋地道,“我不是神偷,是杀手。” 郑饮倒也不贫嘴,继续专心致志地观察他的身体构造。 尹碧玠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了,此时洗干净手,走到亚瑟身边,居高临下地冷冷道,“你说你自己可男可女,究竟是什么意思,那晚那四个南苏丹士兵,难道不知道吗?” “我知道了,你是人妖!”郑饮观察许久,终于给出了结论。 亚瑟漂亮的脸庞上青筋叠起,过了几秒,才有些不耐烦地看着她们,“我为什么要给你们解释这些?” “为什么?很简单。”郑饮又开始充分发挥自己的脑袋瓜的智慧,“首先,我是你boss的心腹下属,而她……” 郑饮趾高气昂地指了指身边的尹碧玠,“是你boss的未来夫人。” 亚瑟的目光在她们两个身上打了打转,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我不是人妖,我的一切生理特征都属于男人,那晚上那四个士兵脱了我衣服后知道我是男的,但还是要上……”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特意看向尹碧玠,“你后来没看到罢了,我也上他们了。” “噗……”郑饮接受不了如此重口,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可能是我之前的表达有些失误,”亚瑟耸了耸肩,“并非可男可女,我是双性恋罢了。” 尹碧玠素来冷静,听完后,倒也没觉得什么,留下郑饮再继续和亚瑟你来我往地讨论重口的部分,她转过身、想去帮郑庭一起烤野味。 可转身的那一刻,她便看到了柯轻滕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这里相隔并不远,夜色里,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沉静、却又隐约带着些其他的含义。 ** 等吃完野味,男女分隔在河流的一端清洗完身体,所有人都回到车边准备休息。 车里可以睡三个人,亚瑟首先提出要独自睡外面,郑庭也表示要留在车外守夜。 郑饮坐在驾驶座上,很快便睡熟了,柯轻滕坐在副驾驶座,而尹碧玠则一人睡在最宽敞的后排。 这是最宽敞的位置,也是他默许留给她的,她这样平躺着,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们逐渐在远离危险,逐渐在踏进目的地索马里,可是她的心却越来越难以平静下来。 这样闭着眼睛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忍不住,要打开车门下车。 在河边静静站了一会,她在心里默默地做了一个决定。 现在正是深夜,也是人睡眠最深的时候,她步履轻轻的,脑中努力回忆着今天车子行驶的路线,计算着自己该怎样走回埃塞的首都。 “你想离开?” 正当她刚刚往前方的道路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叫住了她。 回过头,是亚瑟俊逸却又警觉的脸庞。 “和你没有太大的关系。”她看了一眼后,依旧背对着亚瑟,淡淡地回应。 “和我是没有关系,”亚瑟不依不挠,“但和柯先生有关,郑饮下午的时候刚说过,你是柯先生未来的夫人。” “她不了解真实的情况,”因为夜里风凉,她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服,“我不会泄露你们的任何行踪,我只是要独自离开,也同样的,不会伤及你要保护的人。” “那你也应该亲口告诉他们,你要离开。”亚瑟敏锐地眯了眯眼。 这个奇葩的双性恋杀手,是真的难缠,尹碧玠不想再多和他说话将其他人吵醒,刚想要说什么,却听到另一个漠然的嗓音,“让她离开。” 她听得身体一颤,用余光去看。 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车上下来的柯轻滕,他就这样站在离他们不远的距离,看着他们对话。 亚瑟没有说话,见到他,便十分识趣地回到了自己休息的地方,留下他们两人。 “这一次,我不会再强迫你留下。”他看着她的背影,说道。 她的眼睛落在天际的月上,听着他的话,只是觉得心底最深处,像被人用手,轻轻掐住。 不是很疼,至少,这一刻,她没感觉到疼。 突然想到,在尼斯机场的时候,他拉着她的手腕将她推进车里,还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告诉她,如果她再选择留下,他就永远不会再放她走。 但是现在,他不再追究当时的诺言了,所以,她是自由了,对吗? 她终于可以回到自己的国家,自己的家人、朋友身边,做她的尹氏集团副董事长,做她的天之骄女,在白色的世界,过得平安又惬意,对吗? 可是她为什么,觉得没有任何的解脱、释放的感觉,哪怕刚刚在河边静立时做出离开的决定,都并不理智,更像是匆匆忙忙地在逼迫自己逃开。 “明天早晨七点,我们会离开这里,大约半天的时间不到,我们就可以到达索马里。” 趁她心乱如麻,他却已经又在她的身后,继续说话,“到了那里之后,我会将我手里的东西,平展地放在桌面上,和所有到场的其他各方进行议价。” “而这一整个和swat你追我赶的逃亡之旅,也宣告结束,swat元气大伤,根本无法进入索马里的最终谈判桌,等在索马里将手里的东西转卖后,休息几天、我就会回到纽约。”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好心地告诉她接下去他的计划,只是听着他漠然的字句,觉得心中刚刚那股被掐住的感觉,渐渐开始鲜明起来。 迟来的疼,慢性的疼。 是啊,他的人生,就是这样惊险又可怕、听在普通人耳里像是玄幻故事,可是他却能生活地格外肆意、如履平地,并且也只有他,能够把强大如联邦,都玩弄在鼓掌之间。 “我会保证你平安地回到中国,知道你平安落地后,我便会撤去所有在你身边的人。” “从此以后,你不用再担心、你的身边会有我的监控,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再次出现在你的世界里。” 他依旧在他黑洞般的世界里,而她,也会回到她的既定人生轨迹里,毫无交集。 “如果我做的一切,让你感到压抑,让你感到被欺骗,让你感到愤怒,那都是我的过失。”他的眼睛里、倒映着这个安静的夜晚,“但是我不会道歉,因为我不后悔。” 她的嘴唇微有些发颤。 谁知这时,他突然猛地将话锋一转, “四年前,尹氏集团因为当时资金周转的问题,急需注资,美国联邦以一家境外注册公司的名义找到了你——当时的尹氏总经理,提出可以给你丰厚的资金注入,但前提是,希望你来到纽约、接近我,获取我手中的东西。” “后来,很顺利的,按照他们的计划,你和我遇见,让我对你产生兴趣,成为我身边一个独特的存在,在我身边呆了两年。” 她听着他的话,忽而眉眼闪烁加快,再过几秒,转过身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当年联邦找到她的时候,她始终觉得很奇怪,虽然她因为家庭背景的某些原因、的确与黑色的世界有一丝牵连,可她毕竟这二十多年还是活在白色的世界里的。 “所以,你有没有想过,既然联邦一直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他们当年找到你、让你来到我的身边,我会不知情么?” 尹碧玠的手指开始微有些发颤。 她原本以为,他所谓的知道她当年的接近,是后来才察觉到的,可今天,他却告诉她,在她还没有接近他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她会为他而来。 她当年的蓄意接近,竟是来自他的默许。 “为什么?”她望着他,“是为了利用我、作为一记耳光还给联邦,让他们如同笑话一般自作自受吗?” 他摇了摇头,再次扔下一枚惊雷,“不,是我引导他们,选上你。” “尹碧玠,”他与她四目相对,目光如同最闪耀的黑曜石,“在你还不知道我的时候,我就已经看到了你。” 她站在原地,注视着他的脸庞,浑身一阵冷一阵热的交替。 不久前的刚才,她才为他的一切尽在掌握、为他的监控、为他的蒙骗、为他的圈套而感到愤怒,想要彻底离开他,可如今,这些竟然也都显得渺小了。 因为甚至连他们的开始,从头至尾就早已既定在他的手心里。 他千方百计设下天幕,将她全然笼罩,她根本无处可逃。 “为什么是我?”她开口的质问声凌厉、声音里还带着丝颤,却更像在掩盖自己心中的滔天情绪,“为什么不是别人?或者,你为什么要找到我?” 他说他很早以前就已经见过她。 到底是什么时候,又是在哪里? 每次往往他对她揭晓了一个谜题,就会开始引出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