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节
大宋皇帝的这封信无论是对主战派还是主和派都有至关重要的作用,主战派可以以此来证实辽国险峻的环境,逼迫皇帝下定决心尽快与金国决一死战,到时候宋国想找人对付辽国都没人可找。主和派也可以利用此信来劝说皇帝,让皇帝害怕宋国与金国的联手而提前想办法结盟金国,避免使辽国陷于宋国和金国的夹击之中。 也就是说,同样一封信,放在不同的人手中却可以起到完全相反的作用,关键就在于它能提前被谁掌握,谁就可以提前做好充足的准备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而对郑飞来说,当然是把信交到主战派手中才能起到让辽国同意卖马给自己的目的! 所以,从一开始,吴用的目的就是要在见到辽国皇帝之前先把信交到耶律淳的手中! 吴用并没有等待太久,在虽然被禁锢自由,却享受了无比周到的伺候的一天后,门又被打开了,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依旧是那个叫做黄兴的人。 “你跟我来吧。”黄兴看了吴用一眼,转身走了出去,吴用没有做丝毫的犹豫,起身就跟了上去。 565、轩然大波(2) 吴用跟着黄兴走出门,便见昨日自己来时那空落落的院子中早已站满了许多契丹士兵,这些契丹士兵各个威武雄壮,一看就是都经过了严格的训练,吴用不由从心里将他们与天道军士兵做了一个初步的比较,得出的结论是若仅从精神面貌看,这些契丹兵与天道兵应该不相上下,就是不知道在战场上两军又是谁更厉害一些。 吴用又一路跟着黄兴走出衙门来到外面大街上,只见门口停有一辆马车,马车旁是二十几名骑着马的契丹骑士,那黄兴二话不说就钻进了车厢,吴用在上车前故作茫然的快速看了一眼四周,很快发现了一个正蜷缩在不远处一颗大树下的乞丐,吴用与那乞丐对视一眼,那乞丐快速低下头,吴用也毫无反常的随即钻进了车厢,马车启动,在那群契丹骑士的护卫下朝着西面疾驰而去。 这辆马车从外面看很平常,但车厢内部却是装饰的异常舒适,黄兴上了车就一屁股坐在铺着厚厚毛毯的座椅上盯着吴用看,但却一句话也不说,吴用也不含糊,坐好后也含笑看着黄兴,彼此沉默,只能听到马车行在路上咯吱咯吱的声响以及守护在马车四周的契丹骑士座下坐骑的马蹄声。 时间过去了不知多久,“你好像一点也不害怕,”黄兴终于首先打破沉默冷冷说道,“你不怕这是去送死吗?” 吴用一笑,“不怕,我知道我手上有保命符,而且我既然敢来,就早已做好了死着回去的准备。” 黄兴微微冷哼了一声,脸上鄙夷之色一闪而过,又开口道,“既然如此有骨气,有勇气,那又何必来向我们通风报信呢?” 吴用眼见黄兴虽话中有话,笑问道,“你好像对我很看不顺眼。” 黄兴冷笑一声,也不说话,用沉默来默认了吴用的话。 吴用心中更加好奇,也想从这黄兴嘴中多套出一些话来,便笑问道,“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黄兴的样子似乎是很想说,但却有几分犹豫。 吴用又笑道,“一路漫漫闲着也是闲着,就当随便聊聊吧,我这人好奇心特别重,你若不说,只怕我还没到地方就憋死了。” 黄兴听罢冷冷一笑,那笑容似乎是在说,这可是你自找的,然后他才沉默片刻说道,“如果你所说的都是真的,那宋国联金的目的就是想收服燕京、西京等汉唐故地,这是所有宋人的梦想,但你们为了一己私利却要出卖宋国,如此一来,宋人再想有下一次机会就不知又要等几百年,而我向来对背叛民族和国家的人没有好感。” 吴用心中一动,接着笑道,“背叛民族和国家?你是汉人,不也在为契丹人效力吗?而且你既然为契丹人效力,又为何听你的意思你好像很希望大宋可以重新收复燕云故地?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黄兴摇摇头,“我不一样,我的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或许在一百多年前我的祖先曾反抗过契丹人的统治,但那已经是遥远的过去,经过近两百年的融合,我们与契丹人都已彼此接受了我们是既是汉人,更是辽国人的事实。但你们宋国自建国开始就称呼我们为汉人、汉虏,而自称为南人、宋人,早已从心底认为我们不再是纯正的汉唐子孙,与你们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民族,宋国与其说是想要收复燕云故地,倒不如说是只想要这片土地罢了,至于我们的死活,宋国境内有人真正关心吗?我和我的族人并不只是效力的契丹人,更是效力的我们国家,保护着我们的族人!” 黄兴说到这里略一停顿,脸上也出现了一丝莫名的愤怒之色,语气加重几分道,“所以,无论是宋国、金贼,或是别的什么东西,只要敢进辽国,那他不但是契丹人的敌人,也是我们辽地汉人的敌人,我们会拿起武一器跟他们战斗,保卫我们的国一家!既然如此,我又怎会希望宋国能收复燕云?我之所以讨厌你,是因为两点,一,因为你是真正的南人,真正的宋国子民,是称呼我们为‘汉虏’的那群人中的一员!二,因为你们既然身为宋人,却背叛了你们的国一家,你们现在的所作所为又与当初将我们割送给契丹人的石敬瑭又何区别?这是彻底的背叛民一族的行为!” 吴用收起了笑容,他知道黄兴这看似矛盾的话其实却都是真话,当初在石敬瑭将燕云出卖给辽国时,这些身处燕云的汉人确实跟契丹人进行了惨烈的战斗,反抗过他们的统治,但他们毕竟只是一群手无寸铁的平民,在契丹人血腥的镇压下,他们最终投降了,只能寄希望于中原的汉人能解救他们,早日让他们与燕云故地重回中土汉国的怀抱。 吴用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曾经有一次我与我们统帅闲聊,聊着聊着就聊到了燕云故地这件事上,我们统帅在听我讲述完了许多燕云往事后曾对说过,在对待辽地同胞这件事上,宋国做的很不地道,他说我们与辽地同胞流着一样的血,长着一样的面孔,说着一样的话,怎么能因为他们被迫远离中国就污蔑他们为汉虏呢?宋国欠辽地同胞一句道歉!我虽代表不了宋国,但我想代笔我们统帅,我们的天道军兄弟,还有我自己为我们的国人曾经犯下的错误向你们说一声抱歉!” 黄兴目瞪口呆的看着吴用,事情发展到现在也已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吴用接着道,“至于你所说的背叛宋国,我并不认同这一点,宋国皇帝昏庸腐朽重用jian臣,搞得天下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逼得我们不得不反抗他们,就像你们也曾反抗过契丹人的残暴统治一样,虽然我们现在是宋国的藩镇,但那不过是宋国为了安抚我们的权宜之计罢了,我们与宋国都知道,在不久的将来我们还会有一战,等到那个时候,就是你死我亡的时刻!所以,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可以打击宋国的机会,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强大自己的机会。而且你知道当我们从大宋的京东西路迁移到京东东路时,京东西路的百姓自愿跟着我们迁走了多少吗?是一百八十万!整个京东西路的人几乎都走光了!他们甘愿离开世代生活的地方,放弃他们的祖居,放弃他们的土地跟我们走,为什么?因为我们比宋国对他们好,这也是宋国为何会这么害怕我们的原因,相比宋国,我们才是我们的民族未来的希望!我们不认为我们是在背叛我们的民族,恰恰相反,我们是在为我们的民族在战斗!” 黄兴听罢,深深的看了吴用一眼,目光果然不再像刚刚那般寒彻,然后他就把头转向了一边,透过厢窗看着外面,就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吴用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就在他准备闭上眼想一想接下来的行动计划时,一个极低的声音突然响起。 “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谢谢。还有,你现在去见的是我们王爷,王爷是朝中对金贼的主战大臣,你若真有那封信,对王爷将会有足够的吸引力,但我们王爷的脾气很怪,生平最受不得别人的哪怕半点威胁,尤其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表现的过分自负,所以……” 吴用抬头看了一眼黄兴,只见他依旧在看着外面,吴用收回目光,低头轻轻说道。 “谢谢!” 566、轩然大波(3) 在接下来的路上,黄兴再没有跟吴用说过一句话,这一路也极为的漫长,从早上出发,一直到日落西山时马车才停了下来。 马车一停,黄兴朝着吴用点了点头首先钻出了车厢,吴用跟着也出了车厢,来到外面他才发现原来马车已经驶入了一个大院落中,周围几步一岗站满了契丹兵。 “跟我来吧,”黄兴引着吴用左拐右拐不知穿过了多少庭院后就来到了一间极为气派的大屋前,屋外虽然只站有四个契丹兵,但吴用看得出,这四人各个都是绝顶高手,以一敌十应该不在话下,四个人显然对黄兴极为熟悉,此刻正都瞪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吴用,目光之中充斥着nongnong的警惕。 黄兴示意吴用原地等候,然后他几步上前来到屋门外微微弯腰低头恭敬的说了几句吴用完全听不懂的契丹话,仅仅片刻之后,房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名身穿契丹服的中年人,此人上下打量一眼吴用,然后就用契丹话对黄兴地里咕噜的说了句话。 黄兴朝那中年人恭敬的点点头,便朝着吴用说道,“我们先要搜你的身。” 吴用点点头,上前一步举起了自己的双手,门口那四名护卫中随即走过来两人将吴用从上到下甚至连鞋都仔细检查了一遍,那中年人见确实没有搜出任何有危险的东西这才满意的转身走进了屋子,黄兴随即朝着吴用一挥手,便带着吴用也进了屋。 吴用走进屋才发现这应该是一间书房,里面摆满了成排的大书架,上面整齐的摆满了厚薄不一的书,然后他立刻就看到了一个老者正坐在一张大书桌后看着自己,吴用心中顿时一紧,不用黄兴介绍他就已猜到了这名老者的身份,而且十分肯定这绝对不是假冒的耶律淳,因为那种不怒自威的威严感是寻常人绝对装不出来的,这是需要长久的位居高位才会形成的一种气势! 吴用立刻想起了黄兴的告诫,他赶忙把头一低,对那老者弯腰拜道,“宋国天道军吴用拜见王爷!” “你认得本王?”耶律淳开口了,说得居然是一口流利的汉语,还带着一股与黄兴一样的口音。 吴用不卑不亢的回道,“在下从没见过王爷,但能有这般威严的气势,令人从心底畏惧敬服的,在下想不出南京城中还会有谁。” 耶律淳笑了,“就是你说的宋国正在与金贼秘密谈判,准备共同对付我大辽的?” 吴用道,“是。而且我手中还有宋国皇帝写给金贼的亲笔信,足以证明这一点!” “信呢?”耶律淳身旁那中年人接口问道,“我刚刚并没有从你身上搜出信来。” 吴用刚想忍不住表现出得意之态,但他一抬头刚好看到黄兴正在看着自己,他便随即想起了黄兴的告诫,赶忙又压下了那股狂态恭声道,“那信太过重要,在下自然不敢带在身上,请王爷派人到刚刚载着在下进入王府的门口,手持一盏灯笼在门前吹灭,再点燃,再吹灭,再点燃,那封信就来了。” 耶律淳又笑了,随即朝着黄兴点了点头,黄兴立刻走出了屋子,约莫过了一刻钟,黄兴再度回了屋,手中果然多了一封信,然后他就将信恭敬的交到了耶律淳的手中。 耶律淳马上拆开信,抽出里面的信看了起来,虽然他的面色依旧沉稳,但从他的动作可以看出,他也有几分的激动,而随着他读完信,他的眉头也深深的皱了起来。 耶律淳放下信看向吴用,目光如炬,吴用只觉似有两把刀朝着自己射来,赶忙微微低下头去躲避过这道目光。 “这封信是宋国皇帝亲笔所写?” “绝对是,王爷若不信可找人鉴定,想来贵国手中也有宋国皇帝的真迹,找来书法大家一验便知真伪。” “你们是怎么得来的?” “这个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总之这封信是真的,现在大宋的使团正在以买马、买参的名义秘密赶往金地,他们手中也有一封与这封几乎完全一样的信,当然,这封才是真的,而那一封则是被我们调包的假信。” “看来你们的本事还不小,居然能把你们皇帝的亲笔信调包。” “不敢当,为了能让贵国相信这件事,我们只能这么做。” “说吧,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我们想买马。” “买马?” “对!很多很多战马,然后从海路秘密运往我们的京东路。” “呵呵,有没有人给你说过,我们与宋国结盟百年,边境贸易非常繁荣,但却还是有几样东西是宋国一直想从我们这里买走,而我们从没答应卖给过他们的东西?战马,就是其中之一。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们会卖给你们战马?就凭这封信?这封信的确很重要,但这封信在说明宋国准备秘密结盟金贼这件事的同时还说明了两件事,一,金贼不见得能答应。二,这是宋国与金贼的第一次接触。我们完全可以现在就拿着这封信去质问宋国,以我们目前的实力,宋国必不敢与我们轻易翻脸,必会极力否认这件事,与金贼勾结的计划也就随即终止了。如此一来,我们还有什么要用到你们的地方吗?” “王爷此言差矣,当初宋国为什么要与贵国签订盟约?他的目的就是要趁机发展自己,如今宋国朝廷岁入万万贯,手中大军百万人,实力空前雄厚!而贵国又与金贼打得不可开交,这对宋国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会如此轻易的放弃这个机会吗?或许他会如王爷所言停止联金,但请不要低估他们的野心,信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百年来他们从没放弃过收复燕云故地的想法,而他现在已经开始背叛与贵国的盟约了,他能背叛贵国一次,就能背叛贵国两次,他的一切承诺都将不再可信,他必会假装答应贵国,暗中却加快准备的步伐,就等到最关键的时候给贵国致……最严重的一击!请恕在下直言,我们很清楚,贵国与金贼的战况十分不利,金贼如今已经占据了整个辽西,上京已经沦陷,东京岌岌可危,中京也深受威胁,如果这个时候大宋派出百万大军大举进攻,请问贵国有多少把握可以抵挡?”吴用说罢小心的观察着耶律淳的反应,只见他脸色深沉,完全看不出什么喜怒。 “说下去!”耶律淳道。 “但贵国若有了我们就不一样了,我们打败了宋国的二十五万大军,逼迫宋国改变立国之本,承认了我们的藩镇地位,而且我们距离宋国东京非常的近,顺利的话,短短三四日我们就能兵发东京城下,有我们在一天,宋国就如如鲠在喉!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十分乐意与贵国签订盟约,只要宋国敢对贵国下手,我们就会不顾一切的对宋国发动进攻!有此等威胁,宋国还敢冒着后方失火的风险对贵国下手吗?但这个前提是我们必须足够强大,所以我们需要足够多的战马,我们相信,贵国需要我们,正如我们需要贵国一样!” “送吴先生出去,好生关照,不可怠慢分毫!”耶律淳立刻说道。 吴用听了心底顿时一松,他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打动了耶律淳! 567、轩然大波(4) 吴用随后被半软禁于耶律淳的王府,耶律淳一面赶往辽中京去见辽国皇帝,一面派人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宋国京东路天道军的详细情况。 此时的辽中京内,辽国满朝文武正在为如何对付金国争执不下中,前年九月份,阿骨打率兵攻占大辽东京道重镇黄龙府,黄龙府是大辽国库所在地,至关重要,辽国皇帝率领三十万辽军主力,号称七十万御驾亲征,阿骨打也亲率两万金兵严阵以待。 就算辽军并没有真的七十万,但以三十万对两万,也应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争,谁料,就在决战前夕,辽军都监耶律章奴临阵发动政变,率兵直奔上京,准备拥立辽国皇帝的堂叔、魏王耶律淳为帝。所幸耶律淳没有背叛辽国皇帝,辽国皇帝从前线西还平叛,章奴谋叛虽被镇一压,但阿骨打却趁着辽国皇帝西撤之机,集中兵力追击其中坚,发动了如潮水般的进攻,一夜之间,辽军三十万大军溃败,死者绵延达几百里,甚至辽国皇帝也差点成为金兵的阶下囚,至此,辽国在辽东地区彻底失去了主动。 麻烦还不只这一件,由于辽国皇帝自即位以来就耽酒嗜音,禽色俱荒,任用jian臣,驱逐贤良,早已引得国内矛盾重重,而自阿骨打反辽起兵后,辽国皇帝为了筹措钱粮开战,更是进一步横一征一暴一敛,征兵征粮,压一榨人一民,恰逢辽地这两年又遭遇荒年,民一众大饥,削树皮以食,甚至出现人相食的现象,各地民众尤其是汉民都快活不下去了,一时间民一乱四起,大量的汉人举旗反辽,反抗契丹人的统治。其中规模比较大的有董庞儿、安生儿、张高儿、霉六哥等起一义一军,各路义一军所到之处,饥民难民蜂拥参加,短短时间就聚集了十几万人,辽国为平息叛乱,采取了血腥镇一压的策略,但平叛半年来,义一军数量非但没少,反而迅速扩张至几十万人,他们也学精了,对辽军打得过就一窝蜂的冲上去打,打不过就四散逃跑,各地辽军疲于奔波,苦不堪言。 一边是与金战事不利,丢了辽东。一边是国内民乱四起,镇压无效,辽国陷入了一场空前危机之中,没想到在这个关键的时刻,金国居然向辽国派出了议和使节,要主动与辽国议和,辽国满朝文武随即分成了主战派与主和派两大派。 主战派认为这不过是金国的缓兵之计,阿骨打此举不过是为了得到时间巩固其刚刚打下来的辽东,待他们羽翼丰满准备充分之后,必会再次对大辽发动进攻,大辽绝对不能上当,应该趁其在辽东立足未稳再度发动大战,一举击溃金贼,至于国内叛乱,不过是群吃不上饭的泥腿子闹事,既然杀不尽那就已招抚为主,只要给他们一口饭吃,给条路活,谁还会再闹事? 主和派则认为就算阿骨打对大辽用的是缓兵之计,但对大辽来说这又何尝不是一个难得的喘息之机?如今国内民一乱四起,贼军声势浩大,在这种情况下如何再对金贼动兵?一旦大战兴起,后方必然大乱。所以,攘外必先安内,大辽目前应该尽全力先剿灭国内叛乱,待国内形势稳定,完全没了后顾之忧后才能专心对付金贼。 双方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辽国皇帝也是举棋不定,他当然想灭掉金国夺回辽东,但一年前的那场差点要了他命的惨败已经在他心中烙下了不可磨灭的恐惧,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宫外传来消息说秦晋国王、南京留守耶律淳前来求见。 皇帝闻言心中大喜,当初幸亏堂叔耶律淳忠诚于他,大义灭亲,才让他及早发觉了耶律章奴的企图,避免了一场浩劫,可以说如今的满朝文武中,皇帝最信任的就是耶律淳!耶律淳不但忠诚,更是足智多谋,他来的正好,正好可以听听他的意见。 皇帝随即在大殿中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高规格召见了耶律淳,以示对耶律淳的恩宠。 耶律淳的到来也给了朝中两大派各自带来了不同的触动,主战派都心中暗喜,因为耶律淳虽然极少表态,但很多人都知道他是支持对金开战的。而议和派虽然有些忧虑,却也不是特别的担心,因为他们了解皇帝的性格,知道皇帝其实在内心深处是希望停战议和的,否则,他若真的那么不怕打仗,又何必犹豫至今? 耶律淳上殿了,他朝着皇帝恭敬的施完礼,皇帝笑容满面的立刻命人搬来座椅,让耶律淳成为唯一一个可以在大殿上坐着的大臣,耶律淳落座,与皇帝请过安,皇帝接着就问起他应该怎样对待金国想议和这件事。 耶律淳立刻回答道,“陛下,我们绝对不可议和,必须对金贼开战,而且必须尽早开战!”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耶律淳此前对外的态度一直是模棱两可,从未明确表过态,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上来就这样表态? 皇帝听了也是非常惊讶,急忙问道,“皇叔何出此言?” 耶律淳随即从怀中取出一物拿手一扬道,“陛下,臣刚刚得到此物,这是宋国皇帝写给阿骨打的亲笔信,宋国准备暗中结盟金贼共同对付我们,意图攻占咱们的南京与西京!” 这话就像是一颗重磅炸弹般把所有人都震惊了,皇帝也是大惊,立刻命人取过那信看了起来,看罢,皇帝大惊失色,急忙追问此信的来历以及真实度。 耶律淳很肯定的回道,“这封信的来历说来话长,不过臣已经找人鉴定过,此信绝对是宋国皇帝的亲笔信!臣还得知,如今宋国已派出人以通商的名义从海路出发去了辽东,此刻正在与金贼展开密谈!宋国实力雄厚,年入万万贯,拥兵百万,百余年来一直对我二京贼心不死。咱们当务之急是尽快趁金贼在辽东立足未稳发兵灭金,否则一旦金贼彻底控制住辽东,宋金再联手,此二贼对我国就会形成南北夹击之势,到那时形势就会对我们极大的不利!” 皇帝听了沉默无语,主战派大臣们都兴奋异常,暗道怪不得老王爷以前不轻易表态,原来竟是在等待这个最关键的时刻,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雷霆万钧,有了这封大宋皇帝的亲笔信,咱们主战派就将占据压倒性的优势。 主和派大臣们则面面相觑,他们很清楚耶律淳所说绝非危言耸听,金国或许以前不敢对大辽图谋太多,但有了宋国这个庞然大物的支持,他们的野心必将无限膨胀,一旦他们与宋国同时对大辽发动两面夹击,再加上辽国国内严峻的叛乱形势,大辽的处境将会是无比的凶险,他们虽然依旧认为大辽目前应该先平叛国内,但他们已经不敢再多说话了,因为谁也承受不起那个责任。 耶律淳与众臣都将目光看向了皇帝,等待他下达对金作战的命令,但令众人诧异的是,皇帝还在愣愣的看着那封信,居然像是走神了,许久之后,皇帝才放下信说了一句,“退朝吧,容朕再想想。” 耶律淳与主站派大臣们都愣住了,还要再想想?形势已经如此明显了还有什么需要“再想想”的吗? 主和派大臣们的心中都是一动,都觉察到了皇帝的一种不同寻常的表现。 第二日一早,皇帝果然宣布了一个震惊了所有人的决定…… 568、轩然大波(5) 皇帝宣布了一个令耶律淳与主战派大臣们无比震惊的决定,他决定接受金国的议和请求,即日起派出使节与金国商量议和事项。至于那封宋国皇帝的信,就当不知道好了,因为宋国既然是秘结金贼,说明他们现在还不敢跟大辽翻脸,如果大辽去当面质疑他们,就等于跟宋国撕破脸皮,便是主动把宋国往金贼那边推,所以,只能装不知道,暂时维持现状。 皇帝的这个决定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主战派大臣们愤怒了,他们不理解如今的形势已经如此清晰并迫在眉睫了皇帝为何还要采取这种耻辱的投降式策略。 为了大辽的安危和尊严,他们对皇帝据理力争,想要改变皇帝的决定,没想到皇帝勃然大怒,他咆哮道,“打打打,你们只让朕去打,但朕拿什么去打?连咱们契丹族的小孩都知道‘女真兵卒过万则不可匹敌’,一年前,阿骨打手中只有两万人,就打败了咱们三十万人,如今,阿骨打已占领了辽东,手中大军已猛增至二十万,你们谁敢拿全家性命向朕保证此战必胜?如果胜不了,朕手中再拿什么军队去抵挡金兵?再拿什么军队去平叛民乱?再拿什么军队去防御宋国?!” 没想到还真有主战派大臣敢押上全家人的性命以死劝谏,皇帝更是大怒,将敢于劝谏的大臣驱逐的驱逐,革职的革职,除了自从皇帝表态后就保持沉默的耶律淳外,朝中主战派大臣几乎被连根拔起! 至此,皇帝下达了最终的命令,“同意金国的所有请求,即,承认金国的地位,册封阿骨打为大圣大明皇帝,国号大金,享用玉辂、衮冕玉刻御前之宝;承认金为辽之兄国,每逢金主生辰、正旦,辽须遣使慰问;辽将宋每岁所输银绢之一半二十五万两匹分送给金,并割让辽东与金。” 十日后,耶律淳返回了南京王府,此番中京之行非但没有达到预期的目标,反而使得主战派元气大伤,主战派又多以军中将领为主,这也直接导致他在军中的许多亲信受到了牵连,许多人被解除职务甚至降职获罪,耶律淳的心情很不好,并不只是因为自己元气大伤,更主要的是他为辽国的未来感到了深深的忧虑,皇帝的反应充分暴露了他那色厉内荏,昏庸软弱,贪生怕死的性格,一个国家的决策者若是这样一个人,对一个国家来说将是一场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