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他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一点点的,挣扎向他心中的那个车站。 “找到了!” 在一通翻找后,赫讽总算是在夏世离的行囊中找到了电板,两人匆匆插上手机,便追出门去了。这会,离夏世离出门还不足十分钟,是夏世离还没跑到山脚的时候。 “不过我说他这手机破成这样还能用,真是奇迹。”赫讽翻弄着手机,以前一直被夏世离当宝贝一样整天揣在怀中,他都没有看到,其实这手机不比林深那个好多少。 尤其是边角上,有很多撞击和摩擦的痕迹,难以想象以夏世离对这手机的宝贝程度,竟然也能将这手机用成这样。 “哎,这手机后盖上好像还有照片。” 赫讽说着,还没有来得及去看,叮咚叮咚一声响,手中的手机像是没命似的拼命响了起来,吓了两人一跳。 赫讽和林深对视一眼,赫讽按下了那个绿色的接通按钮。 几乎是一经接通,手机那端就传来一个满带焦虑的沙哑嗓音,包含着十万分的忧心。 而与此同时,围绕在夏世离身上的层层烟雾,也终于将在他们面前揭开。 一个真正的“夏世离”,姗姗而来,呈现在眼前。 一个在夏天,与世离别的爱情。 夏末,离别,雄蝉在此留下生命中最后的鸣叫,灿烂地死去。然而又有谁知道,那生来便无法发出声音的雌蝉,即便是死亡也是那么的悄无声息。 它在暗不见天日的泥土中度过了默默无闻的数个春秋,直到某个夏初,听见那触动心灵的蝉鸣。 雌蝉悄悄地从土中钻出来,带着一身的土腥味。 没有蝴蝶绚烂的翅膀,没有鸟儿美丽的羽毛,甚至也有没有身为蝉引以为豪的鸣声。它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对于一只小小虫儿来说太过浩瀚的世界里,寻找一份爱情。 一个不过夏天的爱情。 没有人知道它曾经来过,因为它不会鸣叫,没有人知道它已经离开,因为它死得也无声。然而这个世上,却会有另一只永远记住它的雄蝉。 这拼命的为自己求取幸福的歌唱家,最后也将倒在夏天离开的那个夜晚。然而,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它的雌蝉先离开了。 没有任何声息地,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就像此时,寂静得可怕的夜晚。 夏世离奔到车站的时候,周围的灯光已经全部熄灭,一片昏黑。然而他却丝毫不顾,仍旧奔跑着冲向那片黑暗。 在一个个黯淡的路灯下,在一扇扇紧闭的门扉前,他声嘶力竭地叫道: “燕!燕燕!你在哪?” “我来接你了,燕燕,跟我回去吧!” 他像个无措的孩子,望着永远没有回应的黑暗深处,狼狈无防。 “别再生我气,燕燕,跟我回家,我来接你了。” “不要躲猫猫逗我玩,你知道我会担心的,我要生气了,燕燕!” “燕燕,出来啊。” 他的眼里流露出焦急与惶恐,张开嘴惶惶地呼唤着。 “燕燕,出来啊,出来啊!” 然而,他心中的那个女子,却始终没有从黑暗中跳出来,轻轻捂住他的眼睛告诉他这是一个玩笑,然后两个人一起牵手而回。 再有不会有人在黑暗的街道,抬起头轻轻问他。 “我喜欢你,你要跟我处对象吗?” 再没有人会比她更懂得他的脆弱,也没有人会比她更懂得他的坚强。 也没有人,会比她更加知道,他的这份爱有多么深。 一旦失去了他的雌蝉,对雄蝉来说,便在也有没有了鸣唱的意义。 夏世离无力地蹲下,抱着头,看着苍白的地面。他双手微微颤抖着,似乎再忍耐着什么无法想象的痛苦。比失去自己的性命,还更恐惧的痛苦。 却在此时,黑暗中淡淡响起了脚步声。 夏世离惊喜地抬头望去,见到的却不是想象中的那道身影,更加失望。 来人慢慢走近他。 “我不是你要等的那个人,失望了吗?” 夏世离没有回答。 对方又道:“但是你要等的那个人,已经无法再来了,因为她……” “闭嘴。” 夏世离突然站起身来,抬起眸,那眼中没有了平时的笑意,显得格外冷漠。 “我不需要你来指教,赫讽。” 赫讽微微顿了顿,想要在说些什么,然而夏世离看到他手中握着的手机后,瞳孔紧缩了一瞬,抢在他之前道: “不要过来。” “夏……” “请不要在靠近我了,赫讽。”夏世离看着他,“我已经受够了,那种被人当做精神病人的日子。” “你……”赫讽措不及防,夏世离知道自己有病,他知道自己有幻想症?看他此时的语言神态,完全正常,既然如此,为什么迟迟不愿意回家接受治疗? “不要那样地看着我,不要那样看我。”夏世离抬头,仰望着夜空。“为什么你们都要说我病了,我有生病吗?我知道自己是谁,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不想去妨碍任何人。” “夏世离……” “我只是想一直和她在一起,这有错吗!”夏世离突然爆发地怒吼起来,“只是这么一个愿望,想要寻找一个能和她一同生活的世界。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要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我是异类,我是怪胎,只因为我在追求一个渴望的世界!” “那是因为你所谓渴望的世界,并不是真实的。” 夏世离猛地转头去看,林深从他身后,缓缓接近。 “你幻想的那个世界,那个世界的人,早就已经不再这个世上。” 夏世离紧缩瞳孔。 “不要说……” “而你爱的那个人,今晚也根本不会出现在这个车站。因为早在一年前……” “不要说了!我求求你,别说了,不要说了!”夏世离痛苦地抱紧身子,蹲在地上,无力地捂住自己的脸,低泣道:“不要说了!求你,求你!” “一年前,从车站打车去找你时,燕燕发生了车祸,当场死亡。” 无视他的痛苦与绝望,林深冷漠地将事实直接道出。 “今天是她一年的忌日,你以为能等来什么?一个苍白的亡魂吗,还是一个妄想的机会?” “你是不是无数次想过,如果当时不是忙于工作,而是亲自来接她,你爱的这个人就不会离开这个世上。” “后悔日日夜夜地折磨着你,失去爱人的痛苦每分每秒的炙烤你。” “而你呢,懦弱地只能编造出一个幻境,一个她还活着的幻想,卑微地躲进去,逃避这个世上知道真相的一切人。” 夏世离,夏末与世离,不仅是燕燕,还有那个曾经抱着美好理想活在世上的男人。随着那个噩梦般的夜晚,一同消失在了这个世上。而现在,只有一个香消玉损的幽魂,还有一个沉湎过去无法忘怀的男人。 夏世离的手指在颤抖,已经无法再遮掩住自己的表情,他抬起头来,用仇恨地目光看着林深。 “为什么要说出来……” 为什么要点醒他,为什么不让他继续沉睡在这个梦中,直到某天再也无法忍受寂寞,前去另一个世界去寻找他的爱人。 一年的流浪,一年的穿梭,这个绿湖森林本来是他计划中的最后一站。然而在今夜,这最后一站的站台上,林深揭开了他编造的幻想,留下血淋淋的伤口。 无法愈合的伤口,无法填满的心。那个已经离开的身影,是世上任何一个人可以无法代替的,那遗留在心口的剧痛,也是再长的时间都无法抚慰的。 失去了伴侣的雄蝉,连鸣叫的力气都不再有。 “哪怕只是幻想,哪怕只是一个梦,让我一直沉浸在这个梦里都不可以吗!”夏世离低嚎道:“我只想睡在这个梦中而已,为什么连这样卑微的梦,都不让我实现。” “因为死去的人,也不会乐意见到这样的你。” 夏世离猛地抬头。 林深正望着他,“即使心中再后悔,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失去的无法再挽回,你却无法睁眼去看清还留下来的事物吗?” “哪里还有留下来的……”夏世离喃喃。 然而此时,林深却突然将手机递到他手中,那是一个女子曾经用过的手机,那是他爱着的女人留在世上的最后一样的东西。 夏世离轻轻地抚摸手机背后的照片,然而触摸到屏幕,却发现这时候的手机竟然是在通话中。 手机听筒处,隐隐传来一个小小细细的呼唤。 “爸……爸爸……” 夏世离赶紧凑近,再听到对面那个稚嫩的声音的时候,泪水都快要掉下来。 “爸爸!爸爸!” 小女孩焦急又期盼的声音,一声声的响在他耳边。 “暖暖……” “爸爸,夏爸爸!”小女孩听到回应,高兴地一连串地说了起来。 “夏爸爸!为什么你都不来看我了?暖暖一直在这里等你们呢!” “燕儿mama也没有来,暖暖做错事了吗,爸爸mama们不来看暖暖了吗?” “没有……”夏世离的喉头有些哽咽,却无法说出更多的话。 他差点忘记了这个小小的生命,这个无法行走,生来就被亲生父母抛弃在福利院的小女孩。 “爸爸,我跟你说,我今年也有看到蝉儿了哦,暖暖和它们做朋友了呢!” “恩,暖暖乖。” “但是蝉宝宝前几天都死掉了,暖暖很伤心,爸爸,暖暖明年还能再见到它们吗?它们也会像爸爸mama一样,再也不会过来看暖暖了吗?” 天生亲近人的小女孩,将最疼爱她的两位义工喊作爸爸mama。然而这样一个小小的称呼,却一直温暖着三个人的心。 夏世离想起了那天第一次被这么称呼的时候,燕燕红着脸,却温温地应下。想起以前每次去福利院做义工时,暖暖脆生生地一遍遍的呼喊这他们,爸爸mama。 “爸爸已经一年没有来看暖暖了,为什么,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