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慕容雪笑了笑:“我是说,假如。” 丁香凶巴巴道: “没有那种假如。” 回到殊华阁,慕容雪换下出行的衣装,突然间想起来脚踝上的金链。 她脱下鞋袜,正想将那脚链取下来。 珠帘一响,耶律彦走了进来。 慕容雪忙站起身来,心里略略有点慌张。 耶律彦见她光着一只脚,便问道:“你做什么?” “我看看脚链。” “你要取下来?” 慕容雪点点头。 耶律彦将她按到玫瑰椅上坐下,然后拿起她的赤脚放在膝上,拈起脚链手指一拧。 他抬头一笑: “本来是可以取下来的,现在不成了。” 脚链被他扣死了,除非绞断,否则便取不下来。 慕容雪顿时气结无语。 耶律彦替她穿上棉袜绣鞋,道:“据说系上脚链就跑不掉了。” 慕容雪莫名有些紧张,他不会是知道了什么吧?她赶紧道:“我没有打算离开,你何出此言?” 耶律彦捏了捏她的脸蛋,柔声道:“一辈子都不许离开。” 一辈子。慕容雪心里一酸,几乎想要落泪。 她本想要陪他一辈子的,可惜事与愿违。 他不会只爱她一个人,也不会只有她一个人。他可以一边和她柔情脉脉,一边和玉娉婷举案齐眉。一边想要和她生个孩子,一边让玉娉婷怀孕。 能陪他一辈子的人,实在太多。他的身边只会有越来越多的女人,多的将她淹没。 当她年华老去,当他身边围绕着无数的青春年少红颜,他如今的这点点温存,可抵挡过三千佳丽,似水流年? 她那时只能隔着六宫粉黛遥遥地看着他,是看他雨露均沾,还是看他独宠乔雪漪? 想到那一幕场景,她只觉得无力倦累,痛彻心扉。 ☆、70v章 “听见了么?一辈子都不许离开。” 慕容雪心里百感交集,不能答应,更不想欺骗,只好选择沉默。 她微微低着头,像是一朵晨光里悄然绽放的白莲,静雅美丽,温柔似水。没有听到她亲口答应,耶律彦总觉得心里不安。他挑起她的下颌,沉声道:“快点发誓。” 慕容雪抬起眼帘,对他露出一抹清浅笑意,“那有你这样强逼人发誓的道理?一辈子的事,谁能担保,那么长的时光,或许你早就厌倦了我,或许我早就化为尘埃,我才不许这样无意义的誓言。” 耶律彦面色一沉,道:“不许胡说。” 慕容雪笑笑地说道:“不是胡说,我娘也想陪着我爹一辈子的,可是却早早地就走了。生死由命,不是我说了算。说不定那天我也早早的就走了,到时候,你记得将我的骨灰送回江南,埋在城外的油菜花地里最好。” 她笑得恬静柔美,仿佛说的是一件岁月静好的美事,听在耶律彦耳中却如雷殛一般。 窗外的天色一下子暗沉下来,她背光而坐,容貌有些模糊,竟好似水月镜花一般,他心里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当即板起脸道:“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慕容雪莞尔:“好好,不说便是。”她俏皮地偏头一笑:“好奇怪,难道说一说便会成真的不成?” 话音未落,耶律彦狠狠将她搂入怀中,一双胳臂紧地快要让她透不过气来。 慕容雪连忙用手撑着他的胸膛,道:“好闷,放开。” 耶律彦略略松开了一些力道,却依旧将她紧拥在怀里,闷声道:“以后永远不许提这种事。” 慕容雪忍不住笑了:“你放心好了,像我这样脸皮厚的像城墙,心肝包着金刚罩的人,怎么会死掉。” 耶律彦听到她这样说自己,禁不住心里一酸,沉声道:“不许这样说自己。” 慕容雪自嘲地笑笑:“我在你心里,难道不是这样的么?” “不是。”顿了顿他道:“你在我心里,独一无二。” “那当然了,谁也不会像我这样厚脸皮。”她轻声笑着,眼角却不知不觉有些湿。 他别别扭扭道:“那我也喜欢。” “看我脸皮多厚,将铁树都捂开了花朵。”她虽然巧笑倩兮,但唇角的一抹自嘲,却叫人心软怜惜,他揉了揉她的头发,道:“乔贵妃说明日皇帝会下旨立储君,接下来这几日我没空来看你。” 慕容雪一怔,当即露出欢喜的笑容,“恭喜夫君。” 耶律彦正色道:“空口白牙的恭喜?未免太无诚意。” “可是这喜讯太突然,我尚未准备礼物。” “那你从明日准备,等过几日再送我。”他捏了捏她的鼻子,“你许久不曾送我东西了。” “好,我一定精心备一份礼物恭贺夫君成为太子殿下。”慕容雪兴致勃勃道:“不如喝酒庆贺,好似我们还从未一起喝过酒呢。” 耶律彦闻言有些愧疚。新婚之夜,他连合卺酒也未曾与她饮过,就直接洞房,那一晚对她也不够温柔体贴,初夜让她疼得流了半缸眼泪。 “好,咱们喝酒庆贺。” 慕容雪立刻唤来丁香,让她去温酒备菜。 饭菜很快呈了上来,酒也已温好。两人围在火炉旁,慕容雪倒了一杯酒,双手奉给耶律彦:“祝贺夫君夙愿得偿。” 耶律彦伸手将她抱到了膝上,“你喂我喝。”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抱着这样的心情,慕容雪缓缓将酒杯放到他的唇边。 耶律彦一饮而尽,然后含住她的唇,哺到她口中半杯酒,低声道:“同喜。” 慕容雪的肌肤上浮起一抹羞色,烛光下,如玉容颜明艳动人,耶律彦觉得自己当初不为所动,真是不可思议。 这样暧昧亲密的接触,静默温馨的辰光,还有他脉脉含情的凝睇,让慕容雪心里纷乱如麻。 这一次的离开竟比上次艰难百倍。因为她受伤之后的这半个月,他有许多的改变,变成她以前苦求不得的模样。他心疼她照顾她,不再无视她打击她,可是,错过时机的这种种好,只让她更加痛苦。 他若是对她一如以往的冷漠绝情,她就如上一次那般走的干脆利落。可是他变成今日的模样,却让她走的艰难犹豫。 或许他对自己好,只是因为感激吧,感激她宁可丢掉性命也不会陷害他。他素来都喜欢高贵文雅的女人,怎么会突然改变品味喜欢自己?一定是感动而不是爱慕,就如同自己对许泽的感情,也只是感动而不是爱慕,那么就算她“死掉”,他应该不会很难过。而且,他心里装的是雄图霸业,江山社稷,很快就要成为储君,夙愿得偿,那么失去她的这点痛苦,应该被这份巨大的喜悦所掩盖。 她如此安慰自己,酒喝得快而急。 耶律彦拿过她手中的酒杯,柔声道:“别喝太多,酒多伤身。” “好,我不再喝了。”她放下酒杯,灯光朦胧,连空气都变得清冷幽静,这是最后一次和他在一次。 看着他,万千思绪如潮起潮落,在心里徘徊,借着微醺的酒意,她想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过了今晚,也许今生今世都没有机会。 她倒了一杯酒,双手递给耶律彦,“这杯酒算是赔罪。” 耶律彦一怔:“为何这样说?” 她喃喃道:“我当初不顾你的意愿,死皮赖脸的嫁给你,给你添了许多麻烦和困扰,真是对不起。假如时光倒流,我一定会在出宫的时候,跟着我爹回江南。我不该恩将仇报,逼你娶我。” 耶律彦蹙了蹙眉,“你这是什么意思,后悔嫁给我么?” “不是,只是我现在懂了,感情不可勉强,两情相悦才是神仙眷侣,否则变成怨偶。”她低声道:“请你原谅我当初的不懂事,一厢情愿,自负聪明。” 耶律彦气道:“我愿意。” 慕容雪愧疚地说道:“你是被逼无奈才愿意的,我知道。我被爹娘宠到天上,不知天高地厚,不懂谦虚自爱,从未喜欢过人,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只凭自己喜欢,一腔孤勇,奋勇向前,从未想过你的感受,真是对不起。” 耶律彦心里十分震撼,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觉得鼻子酸酸的有点想哭,便努力笑着:“不过,我很庆幸遇见你,被你打击虽然很伤心,却也是种激励,叫我明白做人要有自知之明,骄傲狂妄只会一败涂地。磨难才能叫人成长,的确是这样。” 眼角的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这样伤感,是因为,马上就要离开他,从此这一生都不会再见了吧。这好像是第一次和他谈心,也是最后一次。许许多多的感触,纠结在心里,如果不说,将此生再无机会。 耶律彦将她紧紧拥入怀里:“你说你从未喜欢过人,不知该如何对待,我也是。以后,我会好好对你,再不让你伤心难过。” 可惜,再没有以后了。 她闭上眼睛,喃喃道:“我要睡了。” 耶律彦抱起她,放在床上,替她盖上棉被,低声道:“我们重新开始。” 她恍然如睡,长长的睫毛盖着眼睛,有青色的阴影。 他静静看着她沉沉睡去,吹灭灯离去。 一颗眼泪,从慕容雪的眼角滑落。 翌日晨起,慕容雪在窗前站立了半晌,出神地看着窗外,前天下了一场雪,如今这雪已经化了差不多了,假山上零零星星的还挂着几块雪迹。 丁香见她站了半晌一动不动,便关切地问:“小姐,你怎么了?” 慕容雪回头笑了笑,“没事。我要去打猎。” “打猎?”丁香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嗯,去叫管家备马。” 慕容雪不等丁香多问,转过屏风去了内间换衣服。 打猎这种事丁香并不稀奇,以前在宜县慕容雪和慕容麟一起去山里打猎,也是常有的事。不过京城冬天这么冷,出去打猎万一受了风寒如何是好?丁香正想着劝她,慕容雪已经穿好了猎装。 “王爷今日被封为储君,我要去猎一只雪狐给他做一只暖袖,作为贺礼。” 丁香撅着嘴道:“去买一只不得了,京城的绣坊衣铺里必然有卖。冰天雪地的出去打猎,多受罪。” “买的怎能体现我的心意。”慕容雪笑着点了点丁香的额头:“你以后对丈夫要尽心尽力,不可敷衍了事,真心才能换来真情。” 丁香默默道:我可做不到你这样。喜欢一个人可以连命都不要。 明管家听说慕容雪要出去打猎,忙小声小气的劝道:“夫人,如今天寒地冻,还是身体要紧。” 慕容雪笑了:“管家不用担心,我和王爷一起去过木兰围场打过猎,你多派些人跟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