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虽然孟老夫人最后的话像是颗定心丸,但回自己院子的路上,孟娉婷想着早些时候三皇子那副垂涎欲滴的模样,心中觉得他应当是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果不其然,这日天将将要黑时,三皇子派人往孟府送了一连十八盆名花,有的含苞待放,有的正在盛开,单一盆都是有价无市,一字排开在孟府门口颇有些威风凛凛的架势。 孟大夫人前脚刚听说崇云楼的事,后脚就听说三皇子派人上门送礼,正要去替盛卿卿拦一拦,身边的嬷嬷就小声提示了她,“到底是表亲,表姑娘看起来也是个聪明的,还是让她自己决断,您在旁给她当个底气岂不更好?” 孟大夫人一想有理,让人去知会了盛卿卿,一边慢悠悠往门口走,在正门时正好同盛卿卿碰上。 “大舅母,”盛卿卿不好意思道,“给孟府添麻烦了。” “没有的事儿,”孟大夫人摆摆手,没怎么把出名草包的三皇子放在眼里,“你出去是收是退都随意,我就在旁边站着,你谁也不必怕!” 退,就等于一巴掌打在了三皇子脸上,当然是不能就这么直接退了的。 盛卿卿还没出门就闻到了扑鼻的幽香,出门时更是被排成一队、手中捧着花盆的下人们惊了一惊。 寻常人家嫁女儿说不定都没这个架势。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立刻走上前来行礼,“见过孟大夫人、盛姑娘,我是三皇子府上管事,来替三皇子给盛姑娘送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礼,还望盛姑娘笑纳。” “这些都是三殿下挑的?”盛卿卿问道。 她心知肚明真的答案当然是“不”,三皇子哪有这闲心亲手去挑选该送什么花?顶多就是一句吩咐下去,自然会有人办妥当。 “正是。”皇子府的管事眼也不眨地道。 盛卿卿为难地瞧过那姹紫嫣红的十八种名花,道,“可我记得三殿下早些时候同我提起府中花卉时,不是这么讲的。” 管事愣了愣,圆滑道,“这都是三皇子的心意,盛姑娘收下便是。” 他这么说着,心里却有点不太肯定起来。 三皇子一句命令下来要给盛卿卿送花,知晓他平常手笔的下人肯定是往张扬里头办,一口气抬出了十八盆,却没真从三皇子口中得到该送什么、送多少的确切要求。 ——难不成真送错了? 这个念头在管事脑中一闪而过。 “这可不行,三殿下说他也和我一样是个爱花之人,我不能稀里糊涂就夺人所爱。”盛卿卿皱着眉头、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不然下次我就无颜再见三殿下了。” 管事被噎了噎,只得道,“三皇子心胸宽广……” 盛卿卿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这可是他心爱之物呀。” 管事:“……”呸,三皇子连这些花的名字都一个叫不上来,哄漂亮小姑娘时什么鬼话都能说得出口。“盛姑娘还请别为难我,三皇子的礼,我总不能原样给抬回去吧?” 盛卿卿认真想了想,她道,“这确实不好,让你难做了。” 管事心中一喜,正要说话,盛卿卿已越过他朝最近的一盆七锦海棠走去,伸手摘了一小束下来,笑道,“我就收这一朵,当是谢过三殿下将心爱之物送我观赏了。” 管事看了看那盆几乎和原来没什么两样的海棠花,顿时感到了一阵棘手。 说点不好听的吧,一来他顾忌孟府,二来又怕得罪了正在三皇子心尖上的盛卿卿;就这么算了吧,回去交差时恐怕又是一顿好受。 “这一朵我就足够喜欢了,”盛卿卿道,“劳烦向三殿下转达一声谢意。” 管事无奈,在孟大夫人要笑不笑的视线下只得告辞,怎么浩浩荡荡来的,就怎么浩浩荡荡走,在孟府门口停留了只一刻钟的功夫。 孟大夫人瞧了眼那枝坠下的绯红海棠,在心中悄悄地和孟珩送的那一大朵比了比,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三皇子的德行,汴京城上上下下都知道,他一旦盯上什么人,恐怕还真会使出浑身解数来。 更何况,盛卿卿这会儿还是个未出阁、没定亲的姑娘呢? 第24章 接下来几日,三皇子变着法儿地往孟府送了两回东西,样样都指明了是要给盛卿卿,被她不软不硬地回了几次,心中有点不耐烦起来。 可盛卿卿又寸步不出孟府,要三皇子直接去孟府吧,他心中还真有点虚。 孟珩的本家,谁敢去轻易作乱? 于是三皇子想了又想,得出了个馊主意——他给孟老夫人送了个信,想纳盛卿卿当妾室。 三皇子的年纪比孟珩还大上几岁,过了年关就是而立之年的人,正妃自然早就有,别的露水姻缘撇去不算,真正接进皇子府里的妾室也有一只手那么多。 他能许出的,自然也只有妾室之位。 三皇子满心以为自己许诺的聘礼也算下了血本、他甚至还允诺给父母双亡的盛卿卿准备好嫁妆的份额,这般诚意定然能打动孟府,谁知道口风才传到孟府小半天,孟老夫人就亲自派人来回了。 来人一顿引经据典不胜惶恐,滔滔而谈最后总之就一个意思:没门。 三皇子气得不轻,又往孟府送了次礼,这回管事连盛卿卿的面也没见着,孟老夫人身边来人软硬不吃地直接将礼给推了。 得不到美人的三皇子急得抓心挠肺,他想来想去觉得盛卿卿对自己态度一向很好,不像别的女人一见他要么直接爬上来要么恨不得退避三尺,一定也是心悦于他的。 ——这就很明了了,全是孟老夫人在暗中棒打鸳鸯! 越想越气,三皇子委屈地直奔二皇子府找亲哥帮忙。 “我就是想要她!她跟别人不一样!” 这跟个十二岁孩子差不多的发言让正在检阅卷宗的二皇子沉重地叹了口气。 同三皇子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二皇子却和他性格全然不同。如今的几位皇子里,二皇子领的算是最大的差事,和大皇子比起来也不遑相让,若不是生母身份稍微差了些,支持他做储君的人并不比支持大皇子的少。 “二哥,你主意最多了,从小到大我听你的都没错,这回你也帮帮我吧?”三皇子哎呦一声,放低身段祈求道,“你是没见过她什么模样,我这会儿想起来都觉得心痒痒的,不放到自己府里,我这……不甘心啊!” “少胡说八道。”二皇子面色沉稳,他将看过的卷宗放到一边,又道,“既然是孟老夫人管她的婚事,你直接送聘礼去不就成了?” “孟老夫人这不是已经回绝了我嘛!”三皇子耷拉了脸,“也不知道她想的什么!与其将她嫁给小门小户糟蹋,不如到我皇子府里吃香喝辣绫罗绸缎来得好?” 二皇子看了眼烂泥扶不上墙的亲兄弟,口中好歹留了情,“妾室又不是娶妻还要明媒正娶,何须这般小心?” 三皇子一噎,蔫巴巴地道,“我这不是……喜欢她嘛!” “都快能当你女儿的年轻姑娘,有什么好喜欢?”和兄弟相反,二皇子对女色向来嗤之以鼻,“事情也简单,你在汴京城里风评不好,孟老夫人多少也关心自己的外孙女,不想让她嫁给你是人之常情,你若真这么想纳她,就带着心意到孟府亲自见孟老夫人,同她声泪俱下地讲讲自己如何对小姑娘一见钟情、茶饭不思,说动她不就成了?” 三皇子迟疑起来,“二哥,我可没那么能说会道。” “……”二皇子闭了闭眼,将沉重的叹息咽了下去,“你手下总有几个文采好的谋臣。” “哦哦哦!”三皇子兴奋起来,“还是二哥聪明,我这就回去找人!” “带去的心意贵重些,才能叫人知道你是真心的,明白了吗?” 三皇子连声应着“谢谢二哥”就跑不见了,二皇子捏了捏眉心,心道若是能和孟府表亲联姻,也不知道此后和孟珩是不是能稍微关系紧密些。 ……不过也只是个初到孟府的表姑娘罢了,大约派不上什么用场。 二皇子摇了摇头,重新拿起了卷宗。 “……三皇子?”孟珩阴森森地重复了一遍。 “正是,三皇子他……”壮汉小心地窥探一眼孟珩的表情,吞吞吐吐地道,“似乎和二皇子有了商量,今天打算去孟府见老夫人。” 孟珩连着几天没合过眼,好容易忙出了头,来不及休息就听部下说三皇子要给孟府找不痛快。 “当孟府是他的皇子府了。”孟珩冷笑,“正好,我还愁没地方撒气。” 壮汉见他翻身就要上马,也顾不得再说一半留一半,鼓起勇气道,“三皇子频频造访孟府,为的是之前崇云楼里……” 他的话还没说完,孟珩已经充耳不闻地策马奔走,扬起了一地的灰尘。 还没壮着胆子把“三皇子看上了盛卿卿”这一点说出来的壮汉被留在原地,一阵目瞪口呆。 ——完了,大将军这一去,还不知道三皇子的目的就气成这样,到了那儿才知道,岂不是要拔刀砍了出名好色的三皇子? 壮汉咽了口唾沫,飞快地打了唿哨叫过自己的马,追了上去。 孟珩一骑绝尘到孟府门口时,三皇子的座驾停在门外,人却不见踪影。 “大将军?”门房吃了一惊,战战兢兢上前行礼,“您怎么来了?” “三皇子来见祖母?”孟珩下马大步往里走,边问。 “是,大约到了一刻钟,刚进去没多久。”门房结结巴巴地回应道。 孟珩没再多问,三步并作两步去正厅。 他想了一路,竟想不到三皇子这个草包有什么要见孟老夫人的理由。 那就只可能是他被人指使跑腿来向孟府传达什么消息的了。 三皇子的生母德妃,还是野心不小的二皇子? 总不可能是皇帝。 孟珩心中转了许多念头,却不知道同事实真相都差了十万八千里。 靠近前厅时,并未听见什么大动静,孟珩的怒火才稍稍减退两分——看来三皇子有点脑子,没敢放肆。 他才这么想完,三皇子铿锵有力的话语就从厅里传了出来,“孟老夫人,我是真心喜欢卿卿,若是我此刻能年轻上十岁,定会毫不犹豫地向父皇启奏,不论她身份如何,都要求娶她当我的正妃!” 三皇子的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时,孟珩已经站在了正厅门口。 他看着三皇子的眼神像在看沙场上一具毫无声息的陌生尸体,“你要娶谁?” 三皇子刚表完忠心,还没来得及看看孟老夫人的反应,就从后面听见这么一句,险些吓得膝盖一软从椅子上滑下去。 ——早年他在街上胡作非为时,险些被路过的孟珩削了脑袋,喊出自己的皇子身份才保住性命,如今光听孟珩的声音都能吓得屁滚尿流。 三皇子险险握住椅子扶手坐正,两条腿开始颤抖着打摆子,“大、大将军回、回来了。”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你要娶谁?”孟珩一字一顿地又问了一遍。 “盛……”三皇子哆哆嗦嗦地开口才说了一个字,就被孟珩锐利的视线逼了回去,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心脏跳得好似快从胸口直接蹦出去似的。 “盛卿卿?”孟珩将这个名字念了完整。 三皇子梗着脖子没敢点头,心里恍惚觉得这头一点下去就该直接落地了。 孟珩明明离他十几步远,三皇子却坚信这人能在眨眼间就取自己狗命,硬是把自己吓得面色发白。 孟老夫人开了口,语速很慢,“珩儿,进来说话。” 孟珩看了一眼孟老夫人,迈动步伐,却是朝着三皇子走去的。 三皇子脑中尖叫“我命休矣”,眼角余光看见孟珩的手已经搭在了刀上,吓得直接哭了出来。 他还记得上回在街上想霸王硬上弓,路过的孟珩一刀就削了他的发髻,那一刀的刀锋跟直接将他的脑袋砍成两半没什么两样,足足叫他做了半个月的噩梦。 孟珩最终停在了三皇子面前,只隔了一步的距离,甚至还不如他的刀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