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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力地重复:“很多。” “我知道,”沈听眠很快回答他,并且回抱住他,“我知道,牧泽,我一直都知道。” 他们又抱了一会儿,李牧泽才发现沈听眠也哭了,他抹了抹沈听眠的脸,对他说:“我去教室里给你拿东西。” 沈听眠说:“我一起吧。” “不要,”李牧泽拒绝了,声音又变得强硬且幼稚,“我不喜欢他们看你说你,你不要去。” 沈听眠于是不动了:“行。” 只是半路,李牧泽折了回来。 沈听眠熟悉这样的表情,一眼就看得出他在害怕。 那么逞强的一个人,先是对着他哆哆嗦嗦挤出个笑,然后问他:“你还会在这里,对吧?” 沈听眠疑惑地问:“嗯?” “你会在这儿,”李牧泽吐字困难,好像话烫口似的,结结巴巴,“我的意思是,我等会儿下来,你就在这儿,不会去别的哪里。” 说到这里,他喷出声笑,“你不骗我,你总得等我回来,对吧。” 沈听眠愣了下,疑惑地答应:“对啊,我当然等你回来。” 他还想说更多,李牧泽看上去太糟糕了,他自己大概都不知道他现在有多瘦,笑起来脸颊都凹陷下去,显得很老道,不像个少年人。 他也应该说更多,说到李牧泽露出真正的笑意。 可他不理解李牧泽此时的焦躁和不安,他没有能宽慰的话。 李牧泽还是笑,却好像松了口气,就这样笑着凝视沈听眠,在最初那段岁月,他总是用这样含笑的眼睛看着沈听眠,沈听眠觉得一切都没有变。 可这次还是不一样了,李牧泽的眼睛是红的。 他每个肌rou走向都预示着他要哭,他并不能很好地撑住,他需要大哭一场,而他却在笑,吸着鼻子对他笑。 “好,我马上回来,你在这儿等我。” 李牧泽抹了下眼睛,知道自己该为沈听眠感到高兴,看来他同样忘记了跳楼的记忆,于是他笑了下,却忍不住在临走前提醒沈听眠:“眠眠。” “你答应我的。” “在这儿等我,等我。” 那时沈听眠的纵身一跃,替他死去的是十七岁夏天的李牧泽,无论今后如何,那时的李牧泽都永远回不来了。 而此刻崭新的、伤痕累累的沈听眠,对着同样遍体鳞伤的李牧泽承诺: “嗯,我等你回来。” 第37章 9 住院期间,沈听眠总共做了十二次MECT,为了不忘记太多,他在手机的备忘录写了很多重要的东西。 第一条有关于母亲。 而现在,他就和母亲往家走。 “李牧泽经常给mama打电话,问你的情况,有这么好的朋友,以后要好好珍惜。” “……他经常给你打电话吗?” “对,还经常来看你,但是你的情况不好,mama就没有让他再进去了,他在门口看你一会儿才走。” 如果沈听眠还对这件事留有印象,就会感到惊讶,郑文英并没有因为跳楼这件事迁怒李牧泽,在很多时候,她远比沈听眠想象的要通情达理。沈听眠并不知道,在李牧泽的mama和他交谈之后,他不同于常态的表现是一种很微妙的求生欲,是积极的,让郑文英感到欣慰的一种特征,那是头一次,郑文英感到一切没有那么糟,尽管她一直在劝慰儿子,但事实上,她的心里也没有多少把握。这个丧偶的女人不是没有过迁怒,只是相比之下,她感受到了李家的真诚,李mama也和她聊了很多,谈及了自己的病史,郑文英虽然不理解,但她已经在试图接受这件事,而李牧泽还是个孩子,孩子的真诚是瞒不住的,这些都让郑文英不得不对李牧泽一家有好感。 郑文英在路上跟他说:“薛医生那天和mama聊了很多,重感冒发烧的人不适合学习,所以得了抑郁症的人也不适合学习。” 他们几乎每天每时每刻都在一起,母子关系有所缓和,像是这样,又不像是这样。郑文英总是在叹气,她苍老了很多,叹起气来沉甸甸的,沈听眠不愿意这样形容她,但郑文英的确像个小老太太了。 只是沈听眠并没有以前那么在乎了,他所有的激烈情绪都在医院里死去了,他淡淡地感受着愧疚在自己的血液里窜来窜去,这大概就是人生的重量。 “mama相信他,”郑文英好像在自言自语,“你可以不上学,如果你开心,可以永远不上学,mama养你一辈子。” 她现在说话总是很轻,很轻,好像稍微大一点,沈听眠就会被她震碎,最近她总是说起这句话。 沈听眠说:“学还是要上的,再休息一段时间,我就去上学。” 他背了一书包的课本回家,打算先自学。 “我们可以转学。” 沈听眠沉默了会儿,说:“不用了,高三了,我还是习惯原先的班级。” “可以吗?”郑文英不安地问,“你可以吗?” 沈听眠不知道她问的是可以跟上学习进度,还是可以适应异样的眼光。 李牧泽的脸在他脑海中一晃而过,沈听眠答:“可以。” 郑文英想起刚刚和班主任的对话,沈听眠的老班告诉她:“通常这种情况,我们建议孩子转学。” 学校是怕再出事,但班主任很委婉。郑文英其实没去学校闹过,因为沈听眠活了下来。但她不是没有过怨恨,在最初的日子,她怀疑沈听眠到底是不是自己跳下去的,会不会有同学欺负他,或者是被老师狠狠批评了才这样做,她不喜欢儿子跳楼的那所学校,也不明白为什么沈听眠还愿意回去,所以此时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