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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听眠在洗手间里扬着脖子,天花板上有斑斑驳驳的黑块,几只飞蛾绕着旧灯泡在飞。 明天要去姥姥家过生日,他今天早早上了床。 虽然睡不着,虽然睡无可睡。 他盯着天花板,手机响了。 是李牧泽。 “喂,”李牧泽声音闷闷的,“是我。” 沈听眠知道,他沉默了会儿,说:“怎么了?” “你在干嘛呢,”李牧泽问了句,像是在开玩笑,笑声却干巴巴的,“你是不是不想和我说话呀?” 沈听眠连呼吸都是痛的,却还是没有感情地说:“你说你有什么事情。” 李牧泽吸了口气,问他:“你后悔了,你恶心?” 沈听眠沉默很久,说:“早点睡吧。” “等等,”李牧泽呼吸急促,他苦恼的不像样子,“你别晾着我行不行,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吗?” 沈听眠在某一刻曾经想过,李牧泽和他会是两颗星球,而爱意从来不是宇宙送给星球的礼物,因为他要殒没了,银河里那么多星星都可以陪李牧泽宿醉,清醒过后,谁也不会记得曾经那里有颗黯淡的小星球。 “李牧泽,你喜欢我什么。” 这突然的问题是如此不合时宜,让人害臊又烦闷。 李牧泽说不出个所以然:“嗯?嗯……喜欢你好,你哪都好。” “不,我不好。”沈听眠否定了他的回答,他慢慢地说着,消化着自己的语言,想在时间的流失里轻松地消沉,“你什么都不明白。” “什么意思啊?”李牧泽烦躁地紧接问道,“你跟我直说可以吗?你是烦我了,受不了我了?但那几天不是挺好的吗?不是,我真的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沈听眠思索很久,眼珠在慢慢地转。 他终于让自己说了出来:“你别喜欢我了,我就是个奇怪的人,离我远点,好吧。” “不好!”李牧泽的声音好像要从手机那头跳出来,“你话里有话,为什么不说清楚?” 他执着到可怕,对着他说:“你要是觉得我打扰到你了,或者后悔了,你就告诉我,说你恶心我,我保证以后绝不烦你!” “我没话,我对你没有任何想说的了,你挂了吧。” 李牧泽在那头还要说话,沈听眠却把电话挂断了。手机还是一直在响,沈听眠拿了过来,关了机。 沈听眠知道,这是他能对李牧泽做的最狠心的事情。 第二天,一夜未眠的沈听眠跟着母亲回了老家。 他的大脑还停留在半夜三点的喧嚣里,那个世界很吵,各种细微的声音,咯咯吱吱敲碎在他耳朵里。他在夜晚的神经会无比敏感,睡不着,怪不得任何人,可能只有抱着枪他才可以抓住安全。 姥姥近几年老糊涂了,说话也不清楚,即使是夏天,也盖着厚被子缩在床上,见沈听眠来了,用苍老的手抓了一把瓜子和糖放在他手上。 沈听眠笑着接过来:“谢谢姥姥。” 堂姐在旁边说:“哎呀,小眠不是小孩子啦。” 姥姥一直盯着沈听眠看,眼睛眯眯着说话,沈听眠凑过去,听了好几遍才听清楚她说什么。 姥姥拉着沈听眠的手,问他,为什么不开心。 沈听眠愣了下,下意识答:“我没有不开心。” 姥姥指着他,“啊”“啊”地叫。 郑文英从后面走过来,端着一盘水果就说:“小孩子家家哪有不开心的事儿,又不为生计发愁。” 说完,她对着堂姐一笑:“来,小丽,自己拿个苹果。” 姥姥从小盒子里拿出叠起来的手绢,一层一层打开,里面有皱巴巴的纸币,老人把它们沉沉压在沈听眠的手里。 沈听眠努力呼吸着说:“姥姥,我不要钱。” 老人听不清,他又重复了几遍:“不要钱,不要。” 郑文英在旁边嗑瓜子,笑着说:“行了,姥姥给你就拿着吧。” 沈听眠看着手里旧了的钞票,好像是兑换幸福的支票。他总觉得,姥姥是把命给他了。 姥姥还在拍他的手,脸已经老到皱的看不出五官,她含糊地说:“买糖吃,高兴。” 沈听眠背对着母亲,脸上晦暗而苍白,他点点头:“高兴。” 他低着头,以为会看见泪水,但什么也没有,只有姥姥苍老的手,在一遍遍抚摸着他的手背,嘴里还在说着:“高兴,眠眠,高兴。” 他们下午离开了老家,郑文英说要去超市一趟,沈听眠自己回了家。 他好像条没有死透的鱼,黏在床上。 他忽然想,姥姥这么爱他,她会原谅自己的。 他的痛苦那么抽象,不会有谁认为这会和他们的生活有什么交集,他不需要活在苍白的愧疚里。 他的死亡对任何人来说都不过是一场热闹。 他在屋子里乱走起来,步伐混乱,胸膛里好像有个怪物不肯出来,撕咬着他的内脏和血rou,他扯着头发,开始疯狂地哭,大张着嘴巴,额头爆出青筋,整张脸都憋红了也吼不出来。 他不能再等了,没办法再等了。 他找了条郑文英装货用的粗绳子,准备在阳台上吊自杀。 他首先屏着呼吸,握着打结的绳子,让它在下巴摩挲着,随后慢慢蹲了下去。 仅仅过了一会儿,他就感觉耳后绷紧了,脸皮快涨破了,血rou要被生生挤出来似的,胀痛感让他的眼睛都睁不开了,甚至不自觉想往上翻,他想起小时候玩的整蛊玩具,那个眼球瞬间弹出来的画面,他觉得自己的眼珠子要崩出去了。逐渐的,他喘不过气来,脖子以上的部位全部开始发麻,好像漏了气的气球在密密麻麻的针扎下爆破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