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洛斯特骑士（8）
“安德洛，你要不要和我出门啊？”那天下午，你化好妆，换了身衣服，检查着包包里的钥匙和手机，突然心血来潮地问道。 骑士闻言转身向你，“我可以吗？”他的神色就像在征求许可，或者说，询问你是否需要他的陪同和保护。 你略考虑一下，就点点头，笑起来，“跟我一起来吧，我等一下你。不用，别换盔甲。”见骑士打算拾起地板上的铁盔甲，你提醒道，又审视了安德洛一番，“其实你现在就不错，不需要再换什么衣服了。” 安德洛斯特走到你的身边，手中拿着那把入鞘的长剑，“不不，也不要带剑。”你连忙说，安德洛的脸庞上浮起不解，特别认真地问，“那我该用什么保护您呢？” “反正，就是不需要啦，不会有危险的。”你让他把这把沉重的铁剑放在玄关鞋柜旁，和你的雨伞在一起，看起来真是很奇妙。 安德洛脸上的神色看起来不敢苟同，但他拘束守礼的习惯还是让他顺从你的意愿，虽然如果是从前，安德洛护送领主的妻眷时，即便娇滴滴的小姐和贵妇人表示对拿着真剑长枪的骑士感到害怕，安德洛也从来不会为她们放下长剑，只会默默拉紧缰绳，让马匹缓步在马车之后，别让她们看到就行，他不是那种会为了女士欢心而殷勤地做不理智的事情的骑士。 坚守职责，沉默稳重，在安德洛斯特的心中，这些才是骑士的本分和美德，而非浪漫与多情，讨女士欢心的本领。 但你的要求，安德洛却只是犹豫了一下，便将外出时从来都会携带的长剑放下了，这并非是由于他有多么想通过愚蠢和千依百顺的举动引得你喜爱，而是因为，在他的潜意识中，他认为你是个更为睿智聪颖的女子，在此地的熟悉也长于他，你的要求显然都是有意义，有缘故的。 你们从电梯走出，来到公寓楼前的小道上，旁边栽种着绿树，有野猫在花坛里懒洋洋地晒太阳，小区的景观还不错，你让安德洛在花坛边等一会，自己走到公共的垃圾分类区，把手里的垃圾袋扔到塑料大桶里。 你快步跑回来，很快注意到，安德洛显然已经有些紧张了，你明白，从你们进了电梯开始，直到现在你们周围高耸大楼的景色，已经给了来自中世纪的安德洛很陌生的感受和震撼。 “这里是您的城堡吗？”安德洛问，“城墙好薄，守卫军又在哪里呢？那些是高塔？”他显然对这种林立高耸的建筑物感到不解，不明白它的作用和意义所在。 “我们这里的房子就是这样的，习惯了就好了，这地方不属于我，还住着很多其他人。”你解释道，从包包里拿出两片口罩，“等会出去的时候，要戴上这个，你先习惯一下。” 你给自己戴上口罩，又踮起脚，为安德洛戴上，从一边耳朵勾到另一边，你仔细看看他，骑士像是有些不习惯似的，毕竟虽然经常戴着头盔，但这样捂着口鼻还是第一次，有些皱着眉头，薄薄口罩将他西方人的五官遮掩大半，只露出一双深邃眼睛和高耸鼻梁，还是能看出是外国人。 “真好看。”你赞美道，冲他眨眨眼，安德洛难受的表情缓和了些，他像是想要笑一下，但你很快就拉着他走出了小区门口。 城市的道路宽阔而复杂，虽然你所在的小区并不是繁华的中心地带，但频繁闪烁的红绿灯，斑马线，车辆和人流也是不少，你时时注意着旁边男人的状况，偶尔捏捏他的手臂，让他安心。 安德洛似乎已经习惯了和你这样牵着手，虽然最初也很僵硬，但现在他没有任何排斥和不安，你猜，这是你们的关系亲近的表现，安德洛早已不将你只视作一个值得尊敬和感激的，收留了他的女士。 他愿意和你拥抱，和你挽手，和你亲吻，在他的时代，从没有任何一个其他的女孩能让他这样过。 你带着他穿过人流，来到地铁站， 因为安德洛没有手机，你需要替他在机器上买一张票，等你买好票，走到等候在地铁站的椅子上的安德洛身边时，你注意到他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有的是学生，背着书包戴着耳机，结伴而行在聊天，更多的是男男女女，各自走在自己的道路上，看着手机或者拉着行李箱，匆匆忙忙，偶尔也有年纪比较大的老人，提着一袋子蔬菜和rou类，这就是城市里的常见景象。 比起古代的村庄与城堡的景色，如今的人们就像住在蚁巢里，秩序井然而匆忙地来往着，没有什么地方能比交通要道更能体现一座城市的繁忙了。 你坐到安德洛的身边，静静地陪了他一会，“是不是有点奇怪？”你轻轻地问，怕面前的景象突然太过打破他的思想界限，造成他的恐慌和不理解。 “这里生活着很多人。”安德洛说。 “嗯，确实是……”你看了看周围，比起中世纪以城堡和周边领地为一个聚集生活地的方式，现代的城市的容量恐怕早就是几百上千倍不止了，而中国的人口，又是超出大部分国家的多，所以看起来很拥挤。 “在这一路上，虽然我没见到农田和马匹，但我更没有看到乞丐，流亡者，也没有饿肚子的孩子，人们看起来都很健康。”安德洛却说道，从你没有预料到的角度。 “这里一定有一位贤明的领主，请允许我向他表达尊敬。”骑士郑重地表示，用你没想到的严肃态度。 你略失语了一会，但很快笑了起来，你感到有些高兴，但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嗯，是很了不起。” 你牵起安德洛的手，带着他进入地铁站的闸口，教他怎么用手里的车票过闸门，安德洛的接受能力比你想得要强很多，后面的行人也很有耐心，似乎觉得你在带一个不懂国内高科技的老外。 你领着安德洛下电梯，来到地铁车厢的入口，等候着下一班地铁，偶尔有行人经过你们，或者排在你们身后等候，你注意到有些人会看安德洛，毕竟他一副外国人的样子，身材又高又端正，即使戴着口罩，也能看到他英挺的眉宇和银灰色的眼睛。 安德洛则看起来很镇定，或许由于从前作为骑士的时候，也常常被农夫和平民打量，他习惯了引人注目，不会多做反应。 有的路人因为外国人而多看他一眼，有的因为他的长相，你看到远处有两个年轻的meimei从你们身后走过，显然在注意着安德洛，她们走远，停在离你们几米外的等候处，还带着一阵激动的窃窃私语和小声的笑，你看了眼安德洛，他像是什么也没感觉到，只盯着面前还没打开的厢门，好像在思考为什么要等在这里。 你忍着笑意，又正经地也看着地铁车厢门，玻璃门倒映着你们两人的身影，身后则是其他来来往往的路人，这座城市的繁华。 没多久后，列车到站了，车门打开，上面的人流泄着下车，看着车厢内部，由于有了坐电梯的经验，安德洛能明白这会动的箱子是要将你们带去什么地方，你和他上了车，找到空位坐了下来。 你原本要让安德洛坐在你的身边，但是有个女的动作更快，已经抢先着坐下了，你有点为难，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站起来陪他，安德洛毫不在意，站在你的位置一旁，就像恪守着骑士职责似的观察着四周。 随着人流的涌入，车厢逐渐拥挤，列车开动，安德洛皱起眉，站在你的侧前方，他特别在意，前面那个面对着你，离你很近的男人。 那大概是个生意人，中年男人，低着头大声讲电话，另一只手臂握着杆上的拉环，随着列车的行驶，他的身体有些摇晃，腿蹭到你的膝盖。 安德洛忽然上前了一步，地铁车厢人挤人很正常，但来自封建中世纪的骑士不一定能理解，他只觉得这个男人无礼地触碰到了他要守护的小姐，没有骑士能容忍这个。 幸好你一直注意着安德洛，马上察觉到他的神色变化，注意到他脸庞中的严肃和愤恨，你急忙拉住他，怕他惹麻烦。 在你细腻的小手牢牢的拉拽下，安德洛像是意识到你的急切，他马上克制了自己的行为，转而忍耐。 大型购物中心的地址离你住的地方只有两个站，很快就到了，你拽着安德洛，飞快地穿过人流下了车，安德洛一直注意着帮你挡开路上的男人，尽量避免让他们和你有肢体上的接触。 你们走出地铁站，来到了地面上的街道，这里一整排都是商业街，高楼大厦，典型的城市风貌，比你的住处附近要热闹多了，但是安德洛却没有再注意这些。 你发觉安德洛好像不太高兴，你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即使安德洛斯特并不是中世纪的皇室贵族，但他的身份依然是骑士阶级，也就是说，在他的观念中，还是将自己、以及你和平民有所区别的，这并不是源于高高在上的恶意，而是他自幼接受的礼教的一部分。 因此，他有些太看重规则和礼教，珍视高贵女士的贞节和纯洁，重视自己作为骑士的职责和自尊，而像地铁上那样，他人失礼的随意接近，无视作为守卫在你身侧的骑士的他，这就是对你的冒犯，也是对他的尊严的挑衅。 即便安德洛斯特不是那种经常急于讨得心爱女士欢心，迫不及待的找机会为她决斗的骑士，他也无法忍受这些。 这种礼教观念，对他而言，非常重要，你很清楚，并不是随便就能改掉的。 “我们这边的人……有时候在你看来不礼貌，但是，并不是故意这样的哦，请你忍耐一下，好吗？”你用难得的耐心，认真对他交代道。 安德洛意识到你的诚恳，马上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一点也不愿意让你这样为难，“当然，或许是我不了解。”他克制地说。 事情暂时解决了，你觉得你也算带着安德洛向着外面的世界迈出了一步，他的表现总体而言很不错，没有因为震惊而大吵大闹，失去控制，安德洛始终还是冷静平和的接受了外面的模样。 当然，或许也是因为你还没彻底向他捅明这早已不是他的世界，而是千年以后了。 最基本的出行能够解决了，你觉得你已经迈出很大一步，后面的事情可以再慢慢来，如果安德洛可能就永远在这边生活了，他必须要接受这些。 说起来，你忍不住在心里比较着看过的一些小说电影的穿越作品，想着那些不慎来到古代的不幸女孩子，艰难又满是坎坷的生活。 再看看身边这个中世纪骑士，突然觉得他简直舒服得不得了，你可没让他为你宅斗，为你而有生命危险，给他温暖的床铺，还一日叁餐都没饿过他，不管吃的住的都比中世纪好多了。 “你这个幸运的男人。”你突然嘀咕道，摇了摇挽着他的手臂。 “嗯？小姐？”安德洛低语道，他原本在专心盯着马路对面的闪烁“火光”，等这个火光变为绿色，这条道路就能通行行人，那些移动的大箱子会停下，但意识到你在说话，马上偏过头来，打算认真倾听。 你盯着他戴着口罩的侧颜，噗嗤地笑了一声，轻轻说，“好吧，我也很幸运。” 绿灯亮了，你没再和骑士解释，就带着他一起走过斑马线，来到对面的商场，进了超市，因为安德洛没有手机，更没法出示健康码的缘故，你还和保安好好说了一番，量了好几次体温，保证他绝不是从高危地区来的，才被允许带他进入。 从始至终，安德洛一直保持着安静，没有插手的意思，虽然保安对你说话有些大声，让安德洛紧皱眉头，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打扰，给你惹麻烦。 终于，你带着安德洛进了商场，带着他在电梯里往下的时候，安德洛突然低声说，“您真了不起。” “？”你很困惑，安德洛说道，“您能够自己处理这么多事务，我从没有见过像您这样优秀的女性。” 你正想调笑安德洛他见过多少女性就敢说这样的话，明明对女人的了解几乎没有，但你很快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比起中世纪的贵族女子，你确实很不一样，在现代生活长大的你，鲜活灵敏，自信又懂得很多，拥有的权利和自由都是封建社会的女子难以想象的。 你与那些以娇弱为美，用束胸衣勒得自己骨骼变形，用鼻烟壶熏得自己打喷嚏，用水蛭吸血或者涂毒得到苍白面容，以呈现细弱娇柔的美丽的贵妇人们太不一样了，她们基本每天什么也不干，不读书不劳作，只等着男人们的照顾，贵族上层男性的绅士风度，乃至骑士对女性的爱怜小意，便都由此而来。 在西方的中世纪，哪怕一个成年女子，她的权利和地位也与一个孩童无异，人们往往会认为需要有家族，或者某个男子来拥有她的监护权，这一点，国内外其实并无高下之分，是封建社会中男女关系病态的风潮。 你很高兴安德洛并不是那种礼教已经深入骨髓，太过古板的，会对你的自主行为大放厥词的封建西方男人，不然你要纠正他的思想可就要大伤脑筋了。 你将安德洛的话当做赞美，只是微微一笑，你们到达了超市的入口，因为家里多了一个人，食物消耗的比你预期得要快，你还需要给安德洛再买一些日用品，衣服已经在网上购买了，你默默在心里打算着，估计了一下自己的支出。 “这里是集市吗？”安德洛问你。 “差不多，推着这辆购物车，想要什么就放到里面，等一会去那边结账。”你简单地说明了一下。 这地方的商品齐全，货架满满的，或许安德洛这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东西，但他很好的克制着自己的好奇，只跟着你去了几个必要的货架，而你在小学时候就已经对超市习以为常了，已经意识不到这种堆满目不暇接的商品的地方是多么引人注目，多么让人流连忘返。 久居城市的你早已对超市厌倦，先到蔬果区域，挑了些想吃的水果蔬菜，偶尔问一问安德洛想不想吃这个，偶尔又问他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拿一些中世纪时候根本没传入欧洲的蔬果来逗他，挑完蔬菜和鸡蛋，你又去了冰柜边上，买了些冷冻的rou类和速食食物，又拿了一大盒酸奶。 路过零食区的时候，你忍不住拿了几包爱吃的零食，然后拐到饮料区，你觉得最近有些想喝牛奶，便拿下几盒进口奶，忽然之间，你瞥到不远处的架子上，放着一排排的黑红酒瓶，你慢慢走了过去。 安德洛丝毫不知危险的跟着你，推着一大车东西，你买的很多东西他都看不懂是什么，基本上也不问了。平时，你基本不会接近葡萄酒的货架，对这种看起来精致小资的红酒毫无感觉，你没有饮酒的习惯，但是这次，你回头看了安德洛一眼。 你一个个地看过价格标签，从货架上拿下了一瓶并不廉价，但价格也在你的可承受范围之内的红酒，这是你第一次从超市买酒呢。 “酒？”安德洛突然问，这个他竟然能认出来。 你把红酒放入购物车的动作一停，但还是把它摆在了一角，故作无事地问，“你会喝酒吗？” “教堂中，葡萄酒是耶稣的圣血，在举行庆功宴和纪念仪式时，我都会喝一杯。”骑士诚实地回答道。 “嗯，那真是太好了。”你笑着说。为安德洛如此自然的态度，他似乎觉得葡萄酒是一种很自然的消耗品，对你购买它的目的没有半分怀疑。 又在超市里逛了一圈，基本上买好了东西，你和安德洛在收银台排队等待，快要到你们的时候，你瞥过旁边的小货架，根据消费心理，这地方通常是放一些糖果口香糖，这种毛利率高，易冲动购买的小商品，引诱心血来潮的顾客随手拿一份。 你基本不上当，但是这次，你的目光紧盯在了一排金色和银色的小盒子上，这小盒子大概只有巴掌那么大，简直像是糖果包装，可是，作为成年人的你，早就已经知道这里面装的是怎样的东西……这东西比糖果更诱人，是用在某种甜蜜黏腻的相互交缠的行为上的…… 在意识到的时候，你已经伸出手，将一盒避孕套放在了购物车里，上一个顾客离开了，你推着购物车，让收银员清点你的商品，当她最后从购物车底部翻出那个清晰印着超薄紧致，持久激爽的银色小盒子，探头的红光一闪，发出滴的一声，计入了你的应付价格，你突然觉得有点面红耳赤的。 那个男人还站在你的身后，对如今正发生着什么一无所知。付款后，提上购物袋，你和安德洛斯特走出了这个商场。 “小姐，您不舒服吗？”安德洛关心地问，“还是让我来提吧。”你们的买的东西很多，装了两个大号塑料袋子，还有一个小点的袋子，虽然安德洛主动要提所有的袋子，但你坚持要提一个小些的。 “什么？为什么？”你如惊弓之鸟，又有点茫然。 “您的脸，很红。”安德洛认真地说，“是不是吹了寒风。” “没有，没有！”你压抑着恼羞成怒，不再理他，比起平时你自己提着大袋的东西，有安德洛这样稳重可靠的人力搬运工在，简直特别轻松，你们很快一路回了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