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征
“听说没,罗家小姐马上要出嫁了,今天陆家都去纳征了。” “可不是嘛,一大早就看见陆家下人抬着聘礼敲锣打鼓的经过正街,那聘礼沉甸甸的,足足有六十抬呢!”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陆家和罗家是世交,陆世子和思月县主可是自幼就订了亲,陆公子今年二十,罗小姐十七,不正是成亲的年龄吗?” “是啊是啊,陆家公子君子无双,思月县主温婉恬静,那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般配啊。” “男才女貌,天生的一对!” “……” 恰逢初冬,田间地里无甚劳作,京城的百姓最常见的娱乐就是来到茶馆喝一盏茶,和朋友聊聊八卦、吹吹牛。要说这冬月初最有谈资的八卦当属丰国公陆家去罗家送聘礼了。 前任丰国公陆棠已于五年前去世,不到半年,妻子也病逝。陆家人口简单,只有一子一女,次女陆清雪外嫁江南,长子陆远茂继承了父亲的衣钵,多年戍守边关,立有赫赫战功,不过不惑之年就官拜一品,乃圣元皇帝亲封的一品大将军。 旭日朝虽早已废除了爵位世袭制,但陆棠于旭日实在劳苦功高。老皇帝与陆棠当初南征北战,出生入死才打下这片江山,两人感情深厚,临死前留下圣旨,要求儿子务必要善待陆家。老皇帝只有二子一女,皆为当今太后所生,感情深厚,倒是没有闹出争皇位的笑话。 现任圣元皇帝是和陆远茂穿着一条裤子长大的,感情比之亲兄弟亦不为过,自然不会亏待陆家,遂让陆远茂袭了国公位。 可别小看了这丰国公爵位,虽无实权,但却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更重要的是,丰国公的俸禄较高,皇帝又多有赏赐,因此陆家钱不少、权不缺,委实令人眼红。 连带着罗家也遭世人嫉妒,能找到陆家这样的亲家。 当然罗家也不差,这门亲事的主角之一罗婉言之父罗谦乃是当朝从一品尚书令,去年刚被加封为太子少傅;其母是先皇的亲外甥女 ,当今圣上的亲表妹,被封为安乐郡主。 安乐郡主之母、罗婉言的外婆是先皇一母同胞的亲jiejie,与先帝感情深厚,在建朝之初就被封为长公主。不仅如此,长公主与当今太后关系也很好,并没有寻常百姓中的姑嫂矛盾。据说,当初先皇带着部下打天下的时候,长公主和太后躲在深山老林中相互依靠。恰在一天突遇山匪,长公主为了让弟妹带着孩子先走,自己硬生生挨了土匪一刀,虽然后来被赶来的先皇手下的副将所救,但毕竟救治不及时,落下了病根儿,先帝登基没几年,就因旧疾过世了。 因此,太后一直对安乐郡主怀着愧疚之心和补偿之心,也正因如此,罗婉言一出生就被封了县主,还赐了封号“思月”,长公主闺名一个月字,为思念长公主之意。 可以说,罗家的圣宠丝毫不输于陆家。 安乐郡主与陆远茂的妻子江楚楚是闺中密友,连带着两家时有往来,外人相传就是如此陆修齐和罗婉言才自小就订了亲。 ———————————————— 罗府,偏僻的西边嵌着一处精致的院落,上书“星雨榭”三个大字。 院落不大,几间屋子错落有致,其中一间隐隐约约传来了几句女人的声音。 “言言,陆家一大早来送聘礼,我与你父亲已经商定,明年三月十八是个好日子,就在那天送你出嫁。”说话的是年长些的妇人,她眉若青黛,唇似涂丹,浓密的黑发已被梳成随云髻,斜插着精致的灵蛇碧玉簪子。年龄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她风姿绰约,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贵气。 她面前的女孩大约十六七岁,眸如清潭,唇若樱瓣,发如黑瀑,肌肤胜雪,身姿曼妙,清艳绝俗,好一个倾城美人儿正是百姓们津津乐道的罗婉言。 这妇人自然是安乐郡主了。 “言言,你嫁人以后,要跟修齐好好过,他是个难得的好孩子。楚楚她看着你长大的,打小就喜欢你,也万万不会亏待你。你温柔大气,我是不担心你和陆家相处不来。只是,你性子温吞,万事不计较,你公公婆婆和修齐难免有不在国公府的时候,偌大一个国公府下人无数,你一个当家主母也不知立不立的起来。”安乐郡主开始还心平气和,说着说着明显有几分担忧了。 罗婉言轻轻握住安乐郡主的手,语气平白给人几分安定:“娘,您别担心,我在陆家会好好的,也不会让下人欺辱于我的。” 安乐郡主反手拍了拍罗婉言的手,道:“那就再好不过了。言言,你虽和楚楚很熟了,但毕竟是嫁到别人家,跟自己家是不同的,你要孝顺公公婆婆,不要落人话柄。” “娘,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罗婉言抬起头,郑重的说,仿佛要让自己的母亲从此安下心来。 安乐郡主脸上有几分安慰:“言言,我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将你养成一个知书达理、温柔善良的好姑娘,但又怕你太过温柔贤惠、隐忍伤身。你可知,为娘什么都不求,只愿你平安喜乐,顺遂一生。” 安乐郡主的这一番话发自肺腑,像是蕴藏着母亲对女儿无限的爱。罗婉言眼眶微热,动情的喊了一声:“娘……” 还没等罗婉言感动完,安乐郡主又话题一转:“你虽然和陆修齐青梅竹马,但见面着实不多,现在你俩亲事已经走到明面上了,倒是可以多多相处,培养培养感情。” 罗婉言脸上瞬间如红霞般席卷了她那洁白如玉的脸蛋,害羞的道:“娘……” 安乐郡主见女儿如此娇羞情态,脸上笑意加深,不再多言:“好了好了,娘不多说了,你休息吧。”说完起身离开了。 这时,从外间走进来一个小丫头,中等个子,穿着对襟素衣,颜色倒是粉的鲜亮。她脸色是健康的小麦色,眼睛很大,圆溜溜的,显得很精神,一看就是机灵的丫鬟。 “县主娘娘,奴婢能请教您一件事儿吗?您是怎么练就能够瞬间脸红的本事的呢?”一看这丫鬟就是和罗婉言调笑惯了,话语间完全像个亲密的好友。 罗婉言此时脸上早已没有了方才的绯红,她笑着从矮榻上弹起来,追着就要打这丫鬟,嘴里还嚷嚷着:“你这死丫头,还敢取笑我,看我不撕烂你的嘴!”那敏捷的身手,那欢快放肆、露出八颗牙的大笑,浑然看不出这姑娘便是在京城享有盛名的淑女和贵女。 两人闹够了才双双在矮榻上坐下来。罗婉言语气有几分抱怨:“落雪,你在外面看着都不进来解救我,还是不是我的好丫鬟了。” 落雪不理会她的抱怨,而是端正神色问:“小姐,你真的要嫁给陆世子吗?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罗婉言叹了口气,脸上是无尽的悲哀,暗藏着对命运无可奈何的悲壮:“我不喜欢他又如何,我喜欢他又如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能有什么办法?” “小姐,你又来了。我可是伺候你八年的人,如何不了解你?您到底有什么打算?”落雪脸上全是无奈,似乎对自家小姐戏精上身已经习以为常。 “其实吧,你知道我愿意嫁给他不过是冲着我未来的公公婆婆去的,跟陆修齐那个老古板一点关系都没有。” 落雪点点头,对于县主的这一想法早已心知肚明:“所以呢?但这一点不足以让您嫁给陆公子吧。您不是上个月还琢磨着退婚吗?” 罗婉言双手背在脑后,整个头往后仰,显得很惬意,很明显,自家小姐想到什么令人开心的事情了。 “六天前,太后不是招我入宫嘛。我无意中听到圣上和陆国公商议,大婚后让陆修齐去边关历练三年。”罗婉言抬起头看向落雪,伸出一只手用指头比了个三:“三年,三年哪。你想想,这三年没有父母管我,江姨又不需要我晨昏定省。有钱有势,自己做主,没有丈夫,这简直是神仙都羡慕的生活啊。你说说,除了陆家,哪里还有这么好的婆家!也正因如此,前日父亲和母亲找我商议的时候,我才松口答应的嘛!” 落雪觉得很有道理,一时竟不知如何来反驳。过了好一会儿,落雪才不得不提醒自家被兴奋冲昏了头脑的县主:“如果陆公子将你也带去边关,那又如何?” 罗婉言的笑容愈加深了:“那当然不会啦。陆伯伯说了,新婚妻子跟着去的话,陆修齐会分心,所以我就留在国公府就好了。哈哈哈哈……” 落雪知道自家县主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听到这个消息也为小姐开心,但该说的还是要说:“小姐,你的笑声太大了,可能马上要把郡主引来了。” “那又有什么关系?你忘了吗?这明明是你的笑声嘛!” 好吧,作为罗家的大丫鬟,思月县主面前排第一位的大红人,背锅早已经成了习惯。 我果然不该多这个嘴的,落雪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