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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说话了。 听得门外的声音,倒是柳问梅着急起来,陆之韵反倒半分也不急了,仿佛挣脱了束缚般地,有种同陋俗陈规对抗的快意。 她扬声道:“昨夜走了困,今儿我要好好歇歇,我不叫你们,你们不必伺候,也不许出声儿,不许进来搅扰。” 外面众人忙应:“是。” 一群人散了。 尽管众人得了吩咐不敢推门进来搅扰,下人们做日常洒扫等事时的响动、几位大丫鬟吩咐众人做事的声音仍旧依稀能听到。 窸窸窣窣的。 时而“砰砰咚咚的”。 人声是小了,鹦鹉是听话的,时不时念叨两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之类的诗词。 陆之韵走开了一会子功夫,柳问梅只当是她满意了,正闭眼休息,不多时,他豁地睁眼看她:“你——” 他问:“那是什么?” 陆之韵在他耳边笑道:“我平日里用的,我很喜欢,想必你也喜欢。” 柳问梅道:“我不喜欢!” 陆之韵却低头去亲他,他猝不及防,抑或是,不忍令她失望,到底叫她得逞。她时不时地问他这样那样的事,他不答,她便指着自己的嘴角道:“你瞧瞧,为了你,都险些开裂了,如今不过问你两句,你便不依么?” 于是,他只能作答。 渐渐地,他得了好处,本身又是一个放浪形骸、不在意世俗成见的人,并不觉得这样就是被作践了,也不觉有什么耻辱,反倒指使她起来。 末了,他衣冠整洁,又似那美而不可攀摘的谪仙人一般,同陆之韵十指相扣道:“我们阖该天生一对,你跟我走,离了这里,与我双宿双栖,如何?” 陆之韵垂眼,坐在案前,斜靠在案上支颐看着他,并不答,只微微笑道:“你倒像是我的一个幻梦似的,好得不似真的。” 因着她婚姻、人生的不幸,因着她也许终将走向消亡而产生的,一个美好的幻梦。 如果不讨好安平王,她注定走向消亡,她仍旧不会去讨好他。她有她的一身傲骨,并不愿为了苟且偷生而折节。 哪怕,保有这一身傲骨的代价是死亡,她也在所不不惜。 她不曾明说,柳问梅却已明了她的意思。他并不多问,他认她是个知己,她亦认他是个知己,有些话不必说出口,有些事她不愿意、她有自己的打算,他亦不会去勉强。 日头渐渐地上升,整个世界仿佛霞光万丈一样的明媚。 这又是一个艳阳天。 陆之韵负手站在窗前,说:“你该走了。” 柳问梅道:“我什么都给了你,你不要负我。” 陆之韵高贵端方地看着他问:“我若负了你呢?” 柳问梅在月窗前淡然一笑,道:“那我便杀了你,将你带回去,放在冰棺里,令你的尸首永不腐朽,一直陪着我。” 陆之韵并不当真,只说:“你去罢。” 柳问梅仍旧不舍,抱着陆之韵不撒手,最后,到底在她面颊上轻吻一下。 她还不忘道:“你别忘了我托付你的事!” “你放心。” 他从月窗中飞身而去。 陆之韵并未扯谎,昨夜之种种,今日之一切,倒真像梦一般。 一般人,如柳问梅,不过是一个文人,如何能从房顶跃下还能安然无恙?如何通晓这飞檐走壁的功夫? 她不过从前听旁人提起过的江湖侠士方有这等本事,到底不曾亲见。 来无影,去无踪。 在话本中,也不过是志怪传奇,戏说而已。 先前,她做了许多和柳问梅相关的梦,如今,想来亦是其中一个。皆因昨日在清水观她同他有了不才之事,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否则,若一般人,怎么在十个时辰里放纵无度呢? 至于她身上的异样,不过是因他之势伟,被撑坏了,再有那凉席上的玉势,亦能说得清。 到上午,天儿已变得热时,陆之韵才洗漱罢,又在丫鬟们的服侍下卸去衣履簪环,步下浴池,坐在浴池的石阶上伏在池边的凉枕上闭目养神。 这厢,安王爷神清气爽地从苏如玉房里离开后,自丫鬟口中得知了昨晚的事,知道苏如玉听了他对陆之韵说的那些话,想到她忍了一晚上没和自己说,只用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望着他,心里泛起一阵阵儿的怜惜愧疚之情。 然而,他并不因此就怀疑陆之韵对他的情。他和这王府里的流翠苑以外的下人,莫不以为陆之韵爱他爱到了骨子里,因此当初才因他和丫鬟有了些事体才同他闹,也因此,在他屡次偏爱苏如玉时不满,并迫害他的子嗣。 他屡次赔不是而不得原谅后破罐子破摔不搭理她、移情苏如玉后,她嘴里说着难听的话,却时常遣人给他送点心讨好他(他并不知道是下人擅做主张,陆之韵并不知道这事)。 只是,她这样的一个醋坛子的爱,令她如此磋磨苏如玉,又令他生气。 眼下,倒不是和陆之韵闹气的时候,也不是安抚苏如玉的时候。 百忙之中,他只令下人去告诉苏如玉:“你就跟她说,昨儿让她受委屈了,今儿晚上等我一起用膳。” 那下人应下后,并不直接去苏如玉的屋里告诉她,反倒先跪在陆之韵浴室里,隔着屏风,对陆之韵一五一十地回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