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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之闲话红楼_分节阅读_5

    薛蟠尝了尝,一口就咬着了梨,流出的梨汁清淡微甜,衬着豆腐皮特有的豆香,倒是别有一番滋味。他看着如纸包四折之后,再用蛋清封口的小包,刚出蒸笼的倒真是玲珑翡翠般的模样,不愧是当年清宫的贡品。

    不错这道菜就是薛蟠凭着记忆,让后厨试着做的,味道倒是比以前他吃的还要好。

    “这东西也是好玩,我们这里南方叫它豆腐衣,到了京城北方就叫它油皮了。”薛父走南到北吃的东西自是不少,像是这样精细的东西真的只是有钱人家的才能用的。

    “我在路途上倒是吃过腐竹,就是这个同样的材料,不过不是第一层皮,而是豆浆再热了之后,又热了之后的第三层皮,就完全没有了金黄色的光泽,只有余下了灰白的一层,风干后的味道也是不错的。”

    “同一个东西,不同的时候出来,品质都不一样,时机的重要可见一斑。蟠儿,你对上学的事情有什么想法吗?照爹说不想让你太累,但是三岁看老,要走科举一途还是早点准备的好,免得误了时节。”薛父一边不想儿子太累,一边又不想耽误了儿子的前途,又想着这个师傅可是要请好的,几番思虑,倒是也不好办。

    “孩儿也已经五岁了,也想跟着一位老师,有章程的进学,倒是学堂还是不要了吧,我这年龄进去高不成低不就的,最好是请一位先生到家中来,这样时间上也灵活一些。”薛蟠其实对于课业并不手生,科考的弯弯绕绕,他可是从考生到考官都经历过。

    只是他还是要一个先生,一来能让所学有个说法,二来也能知道当朝的形势,这就对先生的要求高了。不能是死读书的,不能是不了解朝堂变化的,不能对小儿有所轻视的,偏偏自家还没有认识什么读书人。

    薛父也是想到了这个问题,他不需要先生教出一个不通事务的儿子,也知道自己儿子的底子不差,就要一个能辩世情的先生,最好还能博古通今的。别看他自己不读书,但是受到了薛蟠祖父的影响,他没有这个时代商人对于读书人从心中差了一截的想法。他才不会将就,也就和薛蟠不谋而合,想要找个当世名仕,只是这样的人,薛家还真联系不上。

    “为父把家里的关系扒拉了一边,也就你娘的哥哥,你大舅还能找个不错的,可是偏偏去年他调任了四川,这山高水远,也是不好联系。”

    薛蟠听到父亲说了王子腾,并不太乐意和王家有太近的关系,就说眼前,这厢徐嬷嬷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呢。“爹,还是不要麻烦舅舅了,年前那里早了灾,连春节也没有回京,估计现在还在忙呢。还有一件事,我偶然发现的,正想和爹说呢,徐嬷嬷那里好像遇到了一点困难。”

    薛蟠就把甘草调查的事情告诉了薛父,倒也没有添加个人的喜好,徐嬷嬷对自己不怎样的事情,怎么会瞒得过薛父呢。

    果不其然,薛父听了之后,就微微变了脸色,这个徐嬷嬷倒真的是王家出来,陪薛母一起过来的,一直就不怎么会办事。后来薛蟠出生,又得了怪病,薛父不是没有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没想到她倒是一点收敛也没,更浑了。原是看在她不聪明却也不会惹事的份上留了下来,看来现在也是不成了,不能让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你娘那里不用担心,她对王家来的两位都不太亲近,倒是这几天要看紧一点,不能让她顺一点东西出去,看她也是个没有分寸的,居然在初一偷偷去办这样的事情,一点都没有规矩。”薛父倒是有些生气了,年节的时候忌讳的事情多,被人追债,不经主人同意擅自出入,还是在年初一的时候,去赌坊西城还钱,对于经商的薛父不是利于生意兴隆的兆头。虽说,他不会特异关照这些禁忌,却也是不喜让下人随意触碰。

    看来王家的还是有点不靠谱,猛地薛父想起了一个人来,和他们离得到算近,只是关系上有点不好说。“说回你读书上的事情来,倒是有个人很合适。就是你贾政姨夫的meimei贾敏的夫君林海,林家可是书香门第,也几代世禄家族了,现在任着兰台寺大夫,也兼任着苏州的知府,离我们这里也近的很,他必定认识不少名仕大家。”

    就是王夫人与贾敏的关系有点微妙,薛父在心中想着,不过蟠儿的学业更重要,京城离这里可是远的很,不像金陵到苏州,一夜的船就到了,他们也是该亲近亲近林家了。

    薛蟠也是从薛父的神情中知道了,其中一定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自古姑嫂关系也是不好相与的,上辈子他可是在大家族中见识过这些说了说不清的后宅纷争。把时间都浪费在那上面,薛蟠觉得是在浪费生命,还好自己是个男子,还有离开一方之地,出去闯闯的可能,若是变为那时的古代女子,他估计不是被逼疯了,就是青灯一生了。

    “爹,我们和林家亲近,娘那里……”薛蟠才不担心王夫人,倒是自己的母亲,和她jiejie的关系似乎也不差。

    薛父却是断然摇头,他们家和贾家,其实走不到一块去,贾家看不上经商的薛家,而他也看不上人口众多,却后继无人的贾家。“你娘很久没问那里的事情了,你病的时候,你王姨妈尽说着贾珠读书的事情了。”言下之意,一点都没有眼色,不顾薛母的心情,一个劲儿的刺激她。

    薛蟠对于贾家的事情已经有了耳闻,能和不靠谱的二皇子相提并论的,薛蟠只想摇摇头。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般的不知收敛,以后的日子还难说的很。当然,薛父与薛蟠的想法,贾家根本想不到,他们也丝毫没有觉着皇上不眷顾四王八公了。

    京城那头,王夫人的心情不错,当然不是因为薛蟠的病好了,她可没那个时间关心,就在年初一的好日子里面她又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元春。王夫人现在可是儿女双全了,她看着襁褓里的女儿,白净的小脸越看越想个美人胚子,以后一定能过的富贵。比起远在江南的贾敏,她可是高兴的多,可不见到现在为止,林家还没有一个孩子么,就连姨娘出的一个女儿前一年受了风寒也去了。

    当年,她怎么就觉得贾敏嫁的不错呢,现在看来即便林海的官高,却也不是皇上跟前的,指不定还不比二老爷的好呢。

    这倒是完全的瞎说,苏州的知府,能和你一个捐的礼部小官相提并论吗。

    只是,贾敏与王夫人不和却是真的,看着贾家的来信,又是叮嘱她要想办法生个孩子的事情,贾敏是厌烦无比。她难道不想吗,成亲也有七八年了,能努力的她都做了,林海和她感情不错,但是还是没有结果。想着林家几代单传就知道他们的子嗣不容易,就连小妾那里也没有反应,贾敏已经从期待到不再去希望什么了,偏偏贾家还要哪壶不开提哪壶,王夫人倒是够惹人嫌的。

    而那边林海接到了薛父的书信,上面正说着希望他能帮忙引荐个先生,外加等开了春,他们前来拜会的事情。别看薛父是个商人,他的书信写的倒是爽快明了,也不会让人反感,再看着薛家送的一些精巧玩意,倒是博人一乐了。

    薛父拿着林海的回信,就打算去和薛母说一说这事情,一入门就看着薛母的脸色不怎么好。“这是怎么了,还有人给你气受,可别让蟠儿知道了,不定怎么捉弄人呢。”

    “还有谁,就是听见了一点贾家的事情,烦心。”薛母闭了闭眼,她就不明白了,徐嬷嬷一个王家的人,那么喜欢贾家是为什么。

    ☆、9、一品山药·上

    徐嬷嬷的这个年过的不算好,大年初一从赌坊里把侄儿赎出来可是费了老大的银子,她自己的那点首饰也都赔了进去。从那个呆子好起来开始自己的运气就越来越差了,莫不是那个呆子把自己的好运道都吸了过去,徐嬷嬷心里头琢磨着低头前向走,也没有看路,“哎呦!”她尖叫了一声,差点就摔个狗吃屎。她惊惧地拍拍胸口,回头看去,在路面上有一道不知什么时候多的小坑,愤恨地用脚踹了下小坑,‘嘶——’更疼了,人的脚去和石头坑硬碰硬能不疼么。

    徐嬷嬷只能跺愤愤地跺脚,再在往前走,说起来侄儿来这里也就是一两个月的事情,是呆子快要不行的时候到的,侄子一定是沾上了那个的晦气才会一直这么倒霉,不然怎么会一赌就输了那么多,想到她的银子和首饰,徐嬷嬷就一阵rou疼。

    那个小子到一贯是小气的,听说在贾府做奶嬷嬷的得的可比她多了去了,小主子有个好吃好喝的都能一同尝尝,哪像这里,自己的吃食还不如那四个小厮,只能指望着小姐,不,是薛夫人了,赏个一两分,那也是个没用的,这么大的薛府,都没见她插手一下。

    “夫人,嬷嬷来给你报喜了。”徐嬷嬷怀着各种心思进了薛夫人的院子里,脸上挂着真的兴奋的表情,没等薛夫人具体问,就迫不及待的一股脑说了出来。“可是大好事,京城那里都开心的很,二小姐在正月初一生个了女娃娃,说是像是天仙的模样呢。贾府和王府都开心坏了,这可算是儿女双全了。”

    薛母见徐嬷嬷这般得了大事的冲进来,不由分说的劈里啪啦地把她jiejie生个女孩的事情当做什么要不了的消息讲了出来,眉头就皱了起来,这事情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贾府那里早就有人报喜了,这徐嬷嬷速度倒是和他们不相上下。

    “我已经知道了,meimei是不容易啊。”这句话倒是真心的,儿女债,每一个孩子都是父母含辛茹苦的带大的,就像她对薛蟠他身体有恙的时候,四周寻医问药,就怕不能治好,待如今好了却是又想着以后能不能有出息,不过孩子顺心才是最重要的。而她那个meimei大儿子的学业还没有cao心玩,就有来一个女儿,照她的性子,想要女儿过的端是人上人的日子,只怕元春的日子还不好说。

    徐嬷嬷没有眼色的看出薛母对于王夫人的那份不亲近,也没有发现在薛母脸上并没有过多的喜色,“可不是么,这下可好了,元月一日出生可是大吉利呢,以后一定是有好造化的,夫人,我们是不是也要添点贺礼。听说三洗的时候,几位皇子也来了,还有几个王爷也都去庆贺了。那个场面叫是热闹啊,可惜我们不在京城,不然也能蹭一点喜气。”

    薛母越听越觉得别扭,合着徐嬷嬷是觉得在贾府的王夫人才是正经主子吧,她一个在金陵的也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回去的,这么恋着贾府做什么,还蹭喜气,怎么薛府是亏待她了。不说不觉得,徐嬷嬷身上倒是比平时素净了许多,这大过年的出什么幺蛾子,穿成这样,平时也没有少赏她,难道都补贴给那个侄儿了,还是在蟠儿病情最不稳定的时候来的,薛母对于这般没有眼色的人看一眼也嫌弃,说不定就是那个小子把晦气带了过来,不然几年蟠儿都维持着,怎么当时会在突然间就爆发了病呢。“听说你侄儿从北方来了,是个什么情况?”

    倒不是薛母脾气好,不发作一个下人,一来因为徐嬷嬷是家里带来的,再说她是薛蟠的奶嬷嬷多少有些情分在,并且她也算是儿子手下的人了,薛蟠的主意正,又不像是一般小孩,越过他处理倒是有些不好。这倒是双方顾忌错了,母子二人却是没有就单单的一个嬷嬷的事情念叨过什么,薛蟠是顾忌徐嬷嬷来自王家,也算是薛母手下的一位,才迟迟没有动作,倒是给了徐嬷嬷一个喘气的时机了。

    徐嬷嬷听见侄儿的事情,刚想要表示她很高兴有个依靠过来投奔自己,又想起了那些赔掉的银子,一时间有点支支吾吾地,“还好吧,等开春就去找份计活,您看府里有没有什么能用得着他的地方?”

    “府里的一切都有章程,一进一出都要禀老爷那里记录,你是老人了还不知道。上次已经安排了那个曹厨子进来了,听说他现在都不怎么做事,现在又要把再进来一个?!也是没有活能让他干的。”薛母上次被徐嬷嬷缠的不行,又听着曹老头菜烧得不错,自己的儿子喜吃,才会把人留下,看看能不能给薛蟠加个菜,谁知道那个厨子翻来覆去就会两道菜,别的菜倒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的,正想着要把他遣出去呢,这边还要再给他来一个是绝不行的。

    徐嬷嬷算是碰了一鼻子的灰,只能讪讪笑笑,“这不是大爷病好了之后还没有用过使唤过曹厨子么,才让他清闲着,只要大爷开口,曹厨子保管能做出美食来。”徐嬷嬷说也是信誓旦旦,倒也不怕出了纰漏,她想着再怎么也不会把人赶出去吧。

    “是吗!”薛母倒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徐嬷嬷一眼,有些人不在你眼前晃不觉得有多讨厌,只要同她说了话,就不开心了,倒是比不过曲嬷嬷,那位却不是王家出来的,做事做人都比徐嬷嬷要老道,可惜当年她的孩子出了点事,她也辞工离开了。“我也乏了,这事你自己去说说,到底是你推荐进来的,到时候出了错,也要问你的责任,这也是府里的规矩,你不会忘了吧。”

    徐嬷嬷想到了薛家的那些规矩,平时不惹事情的事情,觉得这里可比王家松快多了,但是想到了连坐的惩罚,徐嬷嬷也是头皮一麻,薛老爷可是定下了谁推荐了个谁么人进来,万一出事,一同问错的规矩。侄子还是先别想要进来了,先让他老爹好好烧个菜,把薛蟠哄住再说。

    说到底,徐嬷嬷并不知道薛蟠不是她见过的其他小儿,想法还停在一个病秧子做不出大事的思维上,而另一厢学薛蟠早就打算让这个他看来劣迹斑斑,也看自己不顺眼的嬷嬷,马上圆润的滚出府了。

    *****

    “当归,我记得今天是曹厨子和柳厨子在当值吧。”薛蟠舒展了一下筋骨,从书桌边站了起来,去外面活动一下。薛父给林家去了信之后,林海姨夫的还特意给薛蟠带了一封信,上面也是有点考察的意思,问问他读过的书之类的事情。而薛蟠自是回了信,也表达了自己的一些观点,这些融合了他两辈子的一些想法,对于林海来说,倒是看出了这个侄子是个可造之才。林海成亲七八年还没能留下一个孩子,也是头一遭接触这个年纪的孩子,又是自家的亲戚,想着薛蟠曲折的成长,再看着信,见字如见人,林海在薛蟠的飘逸又不是方正的字迹中,看到了一个好苗子。如此几番通信,两人却是意外的熟稔,林海这头想着要是有个这样的孩子该多好啊,就更是亲近了薛蟠,等着三月的见面了。

    薛蟠也在通信中慢慢摸出了一点蛛丝马迹,看来这位林姨夫很得皇上的信任,和王子腾那边不太像,这位更像是一位纯尘,而非权臣。苏州之行势在必行。不过在此之前,要解决一个问题,当然不只是徐嬷嬷。

    “你亲自去,让他做一道一品山药上来当做下午的茶点。”薛蟠平日不会让当归跑厨房,这是想要做什么了,他最不喜欢的事情里有一条就是厨房里有人浑水摸鱼,这是吃货对于食物的敬意。

    当归虽然没能从主子的表情中看出什么,却也知道曹老头要不好了,为什么是做一品山药呢?有点搞不懂,不过主子的事情,没有必要都懂,这才是聪明人。“小的,现在就去。”

    “曹厨子,大爷吩咐了让你做一道一品山药做下午的茶点,你可仔细着点。”当归来到厨房,就看见了曹老头无所事事的打着瞌睡,这个时候除了候着几位其他人倒是在休息的时间,谁不上心一下就看出来了。

    曹厨子猛地一醒,做个一品山药,不就是山药果饼淋一道糖汁么,这个简单。想着徐嬷嬷说的要好好表现,他打起精神来,在薛家的日子没有想象中的富得流油,去也能过的去,他可不要回到以前的屋子里,冬天连个火都不舍得烧。“当归小哥你请好,我马上就去做,不会让大爷久等的。”

    当归笑的和睦,避过了曹老头有点谄媚的脸色,“不急,不急,慢工出细活,大爷吃的可是精细,你可当心着。”

    曹厨子决定这次要表现一把,就用最好的淮山药,别说两淮之地的东西就是好呢,连过节也和京城不同,还能看见西洋来的新鲜玩意,他信心满怀的进了厨房。

    薛蟠却是在庭院中看着枝头的嫩芽,也是时入三月了,早春已发,待这股最后的寒气消散,就是烟花下扬州的时节。他好心情的等着茶点,就看见当归端着那盘用嫩黄釉色盘上叠放的几个圆圆金灿灿的小饼,上面淋着一层红糖汁,面相倒是不错。

    薛蟠夹起了其中的一个,稍稍咬了一口,在口中咀嚼了几下,吐在了边上,就搁下了筷子,让人把曹厨子叫了进来。他似笑非笑的对曹厨子说,“这就是你做的一品山药,你知道我对厨房的要求吧,关系到入口的东西,吃了不能吐出来,所以决不允许在材料上不清不楚,一经查实永不续用。”

    曹厨子心中咯噔了一下,他可没有采办的权利,怎么可能偷工减料,坚定地摇摇头,“小的用的是最好的山药,淮山药,这是一品山药的最好材料了。”

    “这就是你的淮山药?当归,让人把他用的山药带进来。”薛蟠端了一杯茶漱漱口,这糖汁没有熬好,太甜了。

    ☆、10、一品山药·下

    曹厨子心里惴惴,也不知道错在了什么地方,就看着一个小厮拿着他刚刚还没有用完的山药进来呈给了薛蟠。

    薛蟠从小竹篓中随意的取出了一根生的山药,它的个头不太大,色泽看上去有点偏黄,细细一摸刮下一层粉来,薛蟠用手指拈了一下,觉得有点粗糙。“曹厨子,听徐嬷嬷说,你是她的亲戚,一直在京城里的大饭馆做领厨的,没错吧?”

    曹老头不敢直视薛蟠的眼睛,微微把目光向下斜视,手里冒出了一阵细汗,磕磕巴巴地说,“是,是的,做了有十几年了。”只是是在京城的城郊,大饭馆也只是像是体力活劳工的歇脚处,因为占地大就取名叫做大饭馆。

    薛蟠也没有在这一点上纠缠,转而考究起了他的专业知识,“那么你一定知道在我大庆国中,哪里的山药最好了?”

    曹厨子有点不明就里,不就是现在用的淮山药么,“当属两淮流域的淮山药,金陵人杰地灵连出土的食材也不一般。”

    薛蟠见他似乎是在暗暗捧着在金陵长大的自己,只在心中暗叹有时候一知半解还不如全都不懂呢。“我给你讲个小故事吧,说是前朝的时候有个大户人家的少爷久病不愈,大夫看了说是气亏不畅,于是开了一个方子,里面重要的一味药材就是被誉为山药人参的山药,用了这味药可以补气养肝,不出一个月就能好了。就是一定要用最好的怀山药。但是,半年过去了,那个小少爷的病仍是不见好转,于是府里面又请了一位大夫,得出的方子还是一样,老爷就觉得奇怪了,怎么又是这个方子,吃了这么久都没有好,不过等了片刻,大夫落笔写下了方子后,老爷就明白了。你知道他明白了什么吗?”

    曹老头心中嘀咕他又不是大夫,不通医理怎么可能知道,就听到薛蟠说,“因为先头给少爷用的药材有问题,药性不够,才会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你说是什么的药性不够呢?”

    曹老头听出了薛蟠口中的讽刺,这说的一定是山药吧,他感觉到了薛蟠刺在自己身上的眼神,连忙跪了下去,他是混,但是也不全傻,知道那一定是山药的问题。“大爷,大爷,我……”他倒是想说出个四五六来,但是额头滚下了汗珠却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薛蟠的声音还是淡淡的,一点也没有在意曹老头的窘境,“因为第一位大夫错把‘怀’作‘淮’。在医书中说的‘怀参’,指的根本不是两淮,而是河南的怀川,取自当地的地形一马平川,又及属于怀庆府管辖,故称作‘怀川’。那里出土的山药是药效最好的,有三个特点,个体大、色泽白、粉性足,不只用在医药中,也是一品山药这样的药膳的必选,你说你做的那道能叫做一品山药么,当它完全没有了原来的补气养生的作用后,还能称作一品吗?你不会忘了这道菜本来就是为了给体弱的小孩老人产妇食用的吧。一个连食性也不懂,更别谈做出药性的厨子,居然是京城来的大厨,还是掌勺,你自己相信吗?嗯!”

    薛蟠的语调变得越来越平静,只是最后那个‘嗯!’就像是惊雷一般在曹厨子的耳边炸了开了,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曹厨子知道这次算是被直接寻了短处,想要在辩解两句,就像是这道菜我是做的不咋的,别的菜还是可以的,但是又怕被大爷寻了岔子,他可是隐约中听说过以前就有想要糊弄大爷的厨子,被当众问了个哑口无言,这位可是真的精通吃的弯弯绕绕的主子。

    不过明显这件事情还没有完,“曹厨子,或者你根本就配不上厨子这个说法,最多是个会颠勺的,你是怎么离开京城的,你不会忘了吧!”

    曹老头脑子中只剩下一片空白,知道了大爷全都知道了,他可以算是从京城逃了出来的,就是以前帮工的后厨,出了吃食让一帮人让吐下泄的事情,虽说没有他的责任,但是店的名声是彻底的坏了,更要命的是他们几个厨子都没有出路,京城里面根本没有人家敢用。曹老头可是在亲戚里左右巴拉了好一会,才找到了徐嬷嬷,偏巧自己没有孩子的徐嬷嬷看上了他的儿子,想要让他儿子为其养老,才有了后来到金陵这桩事情。

    曹老头的膝盖已经不停的发抖,“大爷饶过小的这次吧,京城的案子真的和小的半分关系也没有,小的是受到了牵连的啊,走投无路好不容易来到金陵,小的以后一定改,把能学的都学了。”然后就要磕头,可是被荆芥地挡住了,大爷烦着这个东西,磕头能解决问题么。

    薛蟠可不觉得一个纵容儿子赌博,自己一直在厨房混日子,连他制定的规矩也一直无视的人,会真的改好,要是能改好从他来到金陵的时候,就应该从新开始。退一步说,就是因为曹老头和徐嬷嬷的关系,薛蟠也不能在厨房里留下这样一个不干净的人。

    他拿过了当归手上的一本大册子,翻开来念着,“再以前的事情我就不去追究了,从厨房的规矩改革开始这四个月里面,你按时上工的日子才只有10日,按规定每日厨子必须清洁厨具,你达标的日子只有5日。这如果还不够的话,在你那里报废的食材达到了50两银子,这还不算下午的茶点,只是这些个食材去了哪里,你心里清楚。后厨的汝窑红瓷盘一套在你那里摔碎了,方管事连个碎渣也没看见,两双乌金银筷也是在你那里找不到。曹老头你还要我继续念下去吗?”

    “这简直不像话!”就在薛蟠像是报菜名一样把曹老头的罪状一一念出来的时候,薛父走进了别院,这是薛蟠让人去请的,今天非把这个曹老头清理出去再说。“就不说你厨艺低下,完全不符合薛府的规矩,居然还敢偷盗主家的财物,是谁给你这个胆子的,难道是有人和你串联一气么!”

    曹老头连忙摆手摇头,很是忙活,被扣下了偷盗的罪名可比前面的不守规矩赶出府去要严重的多,这可是要进牢里的,“小的没有啊,真的没有,没有和谁串通啊,真真是冤枉啊!”这可是绝对不能承认的。

    “曹老头,你可是不承认,这上面白纸黑字的,是你自己按了手印的记录,还能冤枉你不成了!也别否认了,那玲珑楼可是认了,你是儿子把那一套汝窑红瓷盘和乌金筷子拿去抵押了,还说着别人家都是抵押首饰,到了他那里尽是些餐具,这可是让他们印象深刻。你莫不是认为薛家连这点消息也打听不出来?你的卖身契还在薛家,你就敢做这样的事情,倒真的是胆子不小。”薛父狠狠地看着曹老头,他很好,在金陵这个地方连知府都要给薛家三分脸面,曹老头可真是一点不怕,不愧是京城来的人,胆子就是大。

    “老爷,求求你就放过小的这一回吧,我一定改,那些东西拼了命也会要回来的。”曹老头在地上爬着,倒在薛父的跟前,不住的磕头。

    薛父看着他眼泪鼻涕一大把的样子,更觉得恶心,想改,呸,就刚刚还在他的包袱里搜到了藏着的羊脂玉筷枕一对,真的是胆子大的很,这是在他眼皮底下挖薛府的钱财呢,趁着蟠儿的病事到年节的忙碌一直腾不出功夫来收拾他,想要看看他能过分到什么程度,这条鱼饵撒的,倒是一条贪心不已的肥鱼。

    薛父和薛蟠都懒得和曹老头多说,“平子把他带出去,和他那个儿子一起送衙门,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待曹老头哀声大嚎,荆芥已经把他的嘴堵上可,只能听见不甘心的呜呜声,然后就被拖了出去。

    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薛蟠与薛父落座后,当归换上了新茶,黄芪端上了两碟装在青釉盘子里的金灿灿小饼,淋着一层薄薄通透的深红色糖汁,仔细一看每个小饼上面还有梅花印、牡丹印之类的不同图案,煞是好看诱人。

    “爹尝尝这是用正宗的怀山药做的一品山药,将生山药去皮蒸熟之后,合着面粉揉成面团,用不同的模子里压平,在上面摆上甜甜的什锦果料,或者微酸的葡萄干,还有不能少的核桃仁,等再笼蒸了一番出笼后,马上淋上蜂蜜、白糖、猪油、豆粉一起熬制的糖汁,就成了金红相间的一品山药了。”

    薛父夹起一个倒是一口一个的大小,还微微有点烫,吹了吹咬上去,糖汁甜而不腻,就着山药饼的细腻清香,还有酸酸甜甜的果仁,倒是别有一番滋味,“再来一点牛乳也不错,不过就着茶吃也是可以的。”

    薛蟠吃了几个,也是点头,和牛乳一起的话,更能有种浓郁的感觉,和茶一起吃就更清爽不腻。“我也给娘那里去了一些,这东西健胃养脾,不仅增强体质,也是延缓衰老的,也能变着法儿的做,拔丝山药也不错。”

    等吃完之后,薛父问起了今天的事情,“蟠儿倒是料想的不错,用一道菜就把他炸出来了,我托人问了,曹老头就是在京城牵扯进了案子里,才逃到了这里来。”

    原先薛蟠并不清楚曹老头在京城到底犯了什么事情,但是这样一个厨子,连淮山药与怀山药也不清楚,可见他的本事有够混的,联系到他儿子的嗜赌成性,又是在薛家最忙的时候入的府,可见本来就有什么事情背着呢。

    不过这事情还没有完,还差一位呢。这头薛父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情,“你这个淮怀不分的事情,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就是曲嬷嬷,说起来你那时候才一岁,不知道她其实是被遣送出府的。为了就是薛平听说了她和京城的贾家关系不清不楚的缘故。现在想来,这里面有点古怪。”

    薛蟠仔细一下倒是懂了,薛平就是老管家平子,也许是听错了人,“爹你是说曲、徐的发音相近,当初弄错了?”在他们这一块说的不都是京城话,还有金陵一带的话音,里面曲徐的发音倒是有点说不准。

    只是,薛父凝神想了一下,摇摇头,“不能说是弄错了,还要查查,当初说不定是误打误撞吧。”

    ☆、11、糖蒸酥酪膏

    薛蟠走在通往主院的路上,荆芥和黄芪跟在后面,而当归与甘草出府去置办一些薛蟠吩咐的东西,三日后,他和薛父、薛母就要沿着大运河下苏州,去林府拜会林海姨夫和贾敏姨妈了,说起来这也是他接触的第一个贾家人。

    说起贾家就想到了几天前薛父说的曲嬷嬷的事情,原来当年是老管家薛平无意中听到了有人向薛府里的嬷嬷传信,说是给那个曲嬷嬷带口信,京城里还是关心着金陵的事情,让她不要忘了自己到底是哪里的人。这话模棱两可,薛平既没有看清传话人,也没有看见听话人,但从穿戴上面他确定就是薛蟠身边的嬷嬷。说起来薛蟠一共有三个嬷嬷,因为他自身的关系,不习惯那样喝人奶,所以可以说是断奶及早,都是让人挤到碗里才喝下的,这让他和几个嬷嬷之间的关系并不亲近,当然他一个转世之人,本就不会轻易与人亲近,特别是当他发现几个嬷嬷都没有真心的时候。

    一个是薛家的嬷嬷,本来就说好了等薛蟠一岁就放回老家,还有两个都是跟着薛母来的,一个是从王家出来的徐嬷嬷,还有一个是后来出嫁前王家给配的曲嬷嬷。

    薛蟠想着要是真论做事这一块,曲嬷嬷可以说是无可挑剔,和处处与他不和的徐嬷嬷比较,可以说是好上千万倍了,这人就怕比较。

    但是薛父却说了,完美意味着虚假,曲嬷嬷当年在薛父的质问下,承认了她原先和贾家有关联,是王夫人薛母meimei身边的人,至于meimei把一个嬷嬷派到薛家来的用心是什么,薛父不好说。前头就说过,算起来只有薛母嫁给了商贾的薛父,这是看上去有点不和的婚事,王家照理也可以找一个在朝为官人家的儿子让薛母嫁过去。要说不是为了薛家在财钱上的好处,薛父自己都有点不相信。如果,不是他本就是个明白人,而薛母也听他的话,加上儿子争气,万一他不在了,薛家变成什么样,王家能不能捞到好处,还是二说。

    所以,当年曲嬷嬷的话,薛父也是信了的,王夫人那个人还真的做的出这样的事情来。或者说,整个王家都不是善茬,要不然王子腾能轻易在皇上心里留着位置。曲嬷嬷被发卖了出去,但如今看来这背后似乎还有隐情。先不说到底是徐嬷嬷还是曲嬷嬷才是王夫人的人,也要想想那个背后的人真的是王夫人吗,还是另有其人?王夫人不过是个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