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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她从没有放弃酿酒的念头,所以等她酿出了比市面上的酒水味道更加醇厚的胡家清酿后,心里也并没有觉得很兴奋。因为她认为,在付出了那么多时间和努力后,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这一切不过是顺其自然就发生的事。 不就是找出个杀人凶手吗?这有什么难的呢? 狄仁柏心有牵挂,才会束手束脚。 但她一路走来,一直光着脚走路连草履都顾不上穿,从不知害怕为何物。 过去的经验告诉她,有了想做的事情,就要去做。 所以她必须去西市,哪怕明知此行有危险,她也必须要去,这是她对自己的交代。只有找出凶手,她才有勇气与阿耶道别,与过去道别,从此后安生过自己的生活。 路上的雪太深,胡七七一步一个脚印走得极其缓慢,好在她刚走出坊门不远,就碰上了街坊的牛车,可以捎她一路,送她去西市。 市坊的规矩,西市要到午时才能开门,可是一大早的时候这里就已经排满了长长的队伍。 胡七七站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举目四望,不断观察身边的人,希望能一眼认出那个与自己立下约定的人。 终于到了午时,鼓声响起,西市大门敞开,各家铺子开始营生。 就在胡七七拄着拐杖穿过了大半个西市后,才终于有个小乞丐将一张纸塞到她手上,纸上写着:“欲见米梁,速到西市黑金茶庄。” 黑金茶庄是胡人开的茶庄,来往的人龙蛇混杂,若米梁躲在里面,确实很难让官府的人发现。 胡七七到达黑金茶庄后,便有人为她引路,将她带到二楼的一个包间。 包间里,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胡七七在帘子外道:“我是胡七娘,请问是阁下邀我来这里吗?” 里面的人哑着嗓子说:“进来!” 胡七七应声进门后,愣了一瞬。 她原先认为是别人想利用米粮来跟她谈条件,没想到邀她来的人居然就是米梁自己,只是不知道他设的到底是什么陷阱。不过,瞧着他的样子,这几天过得也不好,一只眼睛肿了,手腕上也有伤痕,衣服上还带着斑驳的血迹。 米梁颤抖着手,喝碗里的热茶羹,从初七到今日,已经有了四五天,这几天他不但连一顿热饭都没吃到过,每日还过胆战心惊。 米梁喝完了碗里的茶羹,终于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神色,好像整个人又重新活了过来。他开门见山的对胡七七道:“你阿耶是我杀的,我已经写了认罪书,可以立刻随你去衙门认罪,只希望衙门的人赶紧放了我家婆娘。” 胡七七冷冷的看着他:“既然已经决定认罪,那你之前为什么又要逃走?” 米梁面不改色,眼睛里没有半分愧疚:“我杀了人,心里慌乱,第一反应当然是逃。再说了,若不是被官府抓住了把柄,我也不愿意回来认罪。” 胡七七冷笑:“那你直接去官府投罪便是,何必要约我来此处见面?” 米梁长长的叹了口气:“丫头,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不想你死于非命。这个案子你最好不要再查下去,这里面的水很深,你搅和不清楚的。” “请教一下,你是在用什么身份来劝我?”胡七七眯起眼睛,语带嘲讽。 米梁没办法跟胡七七解释太多,他只好说:“我是你阿耶的结拜兄弟,也算是你的叔父,你就听我一句劝,我不会害你的。” “可是你是我的杀父仇人,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胡七七想起了昨日狄仁柏也是劝她不要再查下去,今日米梁又在说同样的话。他们分明是知道真相,却不肯将真相告诉她,胡七七有种深深的无力感,觉得全世界都在拿她当傻子戏弄。“好啊,我可以不查下去。要么你告诉我凶手是谁,要么你想办法让我阿耶死而复生!” 胡七七抄起桌上的茶盏,朝米梁砸过去。 可米梁竟然不闪不躲,生受了这一下,额角的鲜血汩汩流出,流得满脸都是。他犹豫了一下,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却还是闭上嘴,深深的叹了口气。 胡七七不懂他为什么要语言又止,不禁怒火中烧,忍不住道:“现在你心里憋着话不说,等去了牢狱后,就算你想说,也没人肯听你说了。” 直到此时,米梁的眼神里终于闪过一丝愧疚,“你就当你阿耶是被我害死的吧,那天我确有害他之心,还可以将毒老鼠的药拿在手中,准备掺和在他的酒水中。因为我一直都恨他,他从小就比我蠢,可是运气却比我好,做什么都能成事。我更恨他是个好人,如果没有他,我早就不知饿死多少回了。我恨他让我欠下这么多人情,却没办法还。” 这些事情,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他既已决定去赴死,便很想在死前将心里的事,跟熟悉的人说一说:“我这辈子一直浑浑噩噩的过,想做的事也从来没做成过。对不起自己的婆娘,也对不住自己的兄弟。” 胡七七看着他的眼睛,循循善诱的道:“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起他,更应该告诉我,真正的凶手是谁?只有找到凶手,你的罪名才能洗脱。你家钱娘子勤俭持家、米大郎聪颖可爱,只要你肯痛改前非,不再沉迷赌博,你未来的日子将是一片光明。假如米大郎将来能在恩考中获榜高中,以后那些当官的见了你,都要叫你一声米太爷。你的人生可比我阿耶要幸运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