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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七七慢吞吞的将嘴合拢,心里嘀咕:虽然我不温柔,可我也不是什么母老虎。她压根就不屑与人吵架,更别提掀桌子。 狄仁柏看胡七七不抗拒这个话题,便坦然提及自己的家世:“我家祖籍在并州,我家世代为官,祖父曾任尚书左丞,我伯父也是曾在先帝时担任州府长史一职。唯独我父亲,在母亲去世后一蹶不振,又在科考时被人诬陷作弊被罚终生不得参考。我祖父不听他的解释,一起之下将他逐出家门,父亲才会带着我来到万泉县。” “这么说,你是世家子弟?” “是,也不是。”狄仁柏叹气:“祖父心情刚烈,深以父亲为耻,将他逐出家门后,更是将他和我从族谱中删去。在我们订婚的时候,我已成为庶民。所以,父亲想要退婚,并非因你家是商户。他是希望我能与官户联姻,籍此平步青云,将来能替他洗刷冤屈,重新认祖归宗。” 胡七七无语了,既然狄父子已做了最好的打算,他更应该与自己退婚啊。“狄夫子深谋远虑,我十分认同。小女子性情粗鄙,见识愚钝,非但不能在仕途上给你带来进益,反而有可能会扯你后退。狄兄长,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可婚姻不是买卖,你真用不着为了报恩搭上自己的前程。” 谁知她此言一出,竟然触怒了狄仁柏! “谁说我会为了报恩,搭上自己的前程!胡七娘,我把你当成未来的妻子,才会对你推心置腹,甚至将不堪的往事也一并告知,好让你心中有底。可你竟然还想跟我退婚。”狄仁柏一时没忍住自己的脾气,觉得很失礼,他懊恼手心握拳在桌角碰了一下。 胡七七却大笑起来:“我说得没错吧,你就是为了报恩,才会坚持与我成亲。狄兄长,人非圣贤,自私一点没什么错。” 狄仁柏索性破罐子破摔,将心中徘徊了许久的疑惑话脱口而出,“七娘子,你可是另有了喜欢的人,才要坚持与我退婚?” 胡七七望天,这可是没处喊冤。 她终日穿着褐色男装在家酿酒,哪有机会接触“喜欢”的人?而且她从来都不喜欢人,她只喜欢钱。连嫁人这种事,她都只觉得是浪费时间,她喜欢过自己的生活,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不喜欢让陌生人入侵自己的空间。 罢了罢了。 她希望退婚,但前提是莫要伤和气。 而且阿耶的丧仪和找凶手一事还少不得狄仁柏帮忙,她也不能将他得罪。 胡七七只好改了语气:“不不不,我有了狄大人这样文韬武略的夫婿,简直做梦都要笑醒,又怎么还会喜欢上别人呢?狄大人,面对你,我真是自惭形秽啊。你看我读书也不成,女德女工也都没学好,我性子沉闷,不擅沟通,一开口就要得罪人......你将我娶回家,真是一笔亏本的买卖,实在太委屈你了。” 她为了退婚,将自己贬低至此,也是对狄仁柏仁至义尽了。 狄仁柏这才展颜:“我还当你是因为厌恶我,才会屡次要提出退婚。” 胡七七假笑道:“没有,我怎么会厌恶你呢?” 看来日不宜再提丧事,胡七七打算等丧仪结束、凶手伏法再跟他提退婚的事。 此时,正好阿初做好晚饭端了出来。二人一起用膳,不再多话。狄仁柏吃过晚饭之后,便起身回自己家去,只将阿初留下来陪她。 他一走,胡七七便开始发呆。 她脑子里被回忆填满,若是阿耶还活着,他这会儿肯定是一边饮酒,一边吟诗。他小时候没读过书,很羡慕那些读书人,却出于自尊心不肯对外显露自己的爱好。直到有一回,胡七七在背诵诗词的时候,酿酒胡在一旁听得发呆,胡七七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件事。自那以后,父女俩晚上不酿酒,胡七七便会教阿耶识字、诵诗…… 她回过神来,看着满室的冷清,心中隐隐作痛。 没有了阿耶的家,就像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荒原,日复一日地承受着风霜雨露,百无聊赖地看着在四季流逝中绿了又黄的树叶;冷酷无情地凝视着失去庇护的幼兽饥肠辘辘地趴在巨石上等待死亡…… 阿初从厨房出来时,便觉得胡七七像一只伤痕累累的幼兽,孤独的在舔舐自己的伤口。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有条不紊的收拾好桌上的碗筷,然后打出一盆热水伺候胡七七洗漱。 温度适宜的热水,让胡七七从目眩神迷的幻境中清醒,洗漱完毕后,她收起满脸思念走进了酿酒作坊。 阿初是个不多话的性子,榨酒的时候也只在一旁打下手,胡七七不主动开口,她便不问,如同隐形人。胡七七对她不反感,便允许了她留在家里,住进了阿耶的房间。 这一夜胡七七榨酒至三更才歇息,第二天报晓鼓敲响时候她也只是翻了个身继续昏睡,没过多久,钱寡妇刺耳的哭声响起,胡七七瞬间被惊醒。 她从卧房出来时,阿初已经将米粥和饼子准备好。 胡七七毫无食欲,迷迷糊糊地打开大门,往外探究。 钱寡妇正抱着米小钱坐在地上大哭,“米梁这个杀才,他又将我的钱偷走了。老天爷啊,我们娘俩可怎么活下去!” 听到米梁的名字,胡七七瞬间精神充沛。 她走了出去,问钱寡妇:“米老板今早回来了?” 钱寡妇的眼神避了开胡七七,只看着别处哭诉:“坊门刚打开就回来了,大概又输了钱,回家后什么话都不说,直接抢了我的钱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