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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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霄霁当然察觉不到身边魂灵的暴躁心情,这一日他终于又去见了楚楚。 这一日陈实却难得有空闲,这便对华霄霁与楚楚的私话造成了不便,但相比无计可施的华霄霁,楚楚完全显示出了她的“专业才能”,有她劝酒趣话,陈实很快便酩酊大醉,楚楚又贴心的捧上一碗茶,陈实饮后干脆趴在食案上睡得无知无觉。 “郑公说得不错,周王和赵迳勿果然存有私心,枉我曾经还因为好友一案,信服赵迳勿大公无私,甘愿为其僚客以报其恩义。”华霄霁因为饮了酒,这时愤慨的情绪彻底无法掩饰。 而做为醉生馆曾经倾倒众生的红牌,楚楚这时却毫无风情万种:“当初,袁箕便与赵太师为政敌,甚至还成为赵太师好友许阁老的掣肘,可以说不除袁箕,赵迳勿便无法保证能佐周王顺利得储,后来的事,相信华先生身在太师府也有所耳闻,那时皇长孙还在储位,赵迳勿便有了动摇东宫的念头,他先后设计高门、江姓等家,一步步终于达成废储,使周王成为与临淄王、秦王三足鼎力的局面,不得不说庙堂之上,能够翻云覆雨者,当首推赵迳勿这么一位青俊。” “周王信重赵迳勿这等权术之徒,万万不能为社稷之主,否则恐怕权争不断,庙堂之乱更胜先帝在位之时。” 娇杏:你才是权术之徒,你才是庙堂之乱,你简直就是个男颜祸水,经史诗书这是读到了狗肚子里去? “所以绝对不能让周王得逞,不能让赵党把控朝政,我们理应发动这些受害百姓及儒生士人,抗议阻止秋粮启押……” 娇杏:…… 很好,华霄霁你这是要犯上作乱了。 第681章 宴请窦公 楚楚这时的心情也很无奈,因为她几乎都要怀疑华霄霁的确是打算祸国殃民了。 “如果我们阻扰征运秋赋,且还是以鼓动作乱的方式,你可知连你在内,那些阻纳秋粮者全都会被当作逆贼处死。”这样的手段,可是就连袁箕这样的权jian当走投无路时到底还是因为心存顾虑而不敢孤掷的,华霄霁却能理所当然提出建议,楚楚当真有些怀疑她英明睿智的主公这回恐怕是病急乱投医,废尽心思结果找来一个猪队友。 “可我们阻纳秋赋,为的可是社稷安定啊,皇上仁厚,难道会不分青红皂白只依成律处置?”华霄霁颇有些轻鄙楚楚的妇人之见:“楚娘虽得郑公信重,到底也只是负责居中联络以及执行之事,并不了解朝堂政务,更未曾熟读经史,不明事急从权的道理,而这时,再急报京城待郑公决断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楚楚因被小看,竟然也不着恼:“而今国无战事,华先生以为赋税及不及时上交无关要紧,但华先生不妨设想,今次阻抗纳赋若得皇上据事发有因而宽赦不问,日后万一边疆不宁,外敌挑生战乱,国内细作便敢再次鼓动民众暴力抗法阻拒征赋,届时便有亡国之忧!是以此事绝不可为,我们只能等到秋粮启运顺利纳交京城之后,再发动抗议之事!说到底我们阻止的是私心图权的周王蒙蔽圣听被立为储君,而绝对不可行于国于君有害之事,这一直都是主公的坚持,所以这件事,主公早有定策,华先生之建不可试行。” 娇杏听得心下冷笑:这楚楚为了说服华霄霁,一时心急竟然露出了口风,几乎明说她那主公一早就在筹划阴谋,但华霄霁应当会再次忽视,完全不怀疑多少“原告人证”都是那主公安排,利用他这个蠢货为急先锋马前卒,发动陷谤周王的诡计。 周王和临淄王两败俱伤,一定有人坐享渔翁之利。 可一个华霄霁显然不足够有这大能耐,让皇上相信周王在江南监政果然实施了枉法纵私的罪行。 “那郑公究竟有何安排?”华霄霁果然未生疑心。 “应天府尹窦公,确为忠臣良士,无非是为周王、赵迳勿蒙蔽方为其佐助,届时由华先生集合众多受贪宦jian官逼剥之百姓,于应天府衙击鼓状告诸多不法,窦公经察实,绝对不会包庇周王明为纠察不法,实则广结党徒,并纵容党徒渔rou百姓之劣行,窦公乃留京要员,劾策可直达天听,这件案情一定会被皇上知获。” 娇杏恍然大悟。 华霄霁只是一名急先锋,应天府尹窦章才是对方的杀手锏! 窦章官誉甚佳,于南直隶而言,原本就是广受百姓信服,更不要说周王这回监政江南,窦章一直行为的都是佐从之事,先有华霄霁检举,再有窦章发起弹劾,只怕皇上就会相信周王果然犯下诸多罪责,纵便是这回南下,周王肃清了不少贪官仕乱,且更让朝廷政令得以顺利推行,依时按量征送秋粮抵京,不过只要察实了江南四省仍然存在贪墨索贿,甚至胡乱摊派等事,周王所 有努力便将付之东流,倒不至于因此有死狱之灾,但有如回到了起点,优势尽失,再也无望被立太子! 连娇杏都想到了,比如娄藏是一定没有仗势欺人的恶行,但敌党针对周王发动的弹劾也不尽然都是污谤,窦章因为隐藏得极深,他又职任应天府尹,一度深得周王的信重,窦章不难察知周王一方存在的疏忽,甚至根本就是窦章居中运作,导致周王等对某些州县长官的不法行为没有知察。 往往只需要少数个案得到证实,就会造成所有罪行均有“确凿”。 如同那个谎称只有十亩田桑却被摊派重赋的“贫民”,他便理所当然成为受害者之一,纵然江南治下,绝大多数民户其实都没有承担不应交纳的粮赋,但既然被证实了个案,他们就都会忧心忡忡,认为若然不彻底断绝隐患,这样的厄运迟早也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民怨、舆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容易造成。 江南四省民愤汹汹,负责监政的周王还哪里有资格克承大统? 一定不具备贤主明君之能。 要若周王不察,尽心竭力一场,落得的却是功败垂成,莫名其妙被别人摘了桃子。 —— 弘复十二年二月初五,当最后一艘满载秋赋的运船也从南京城的港口启行,户部尚书张巩终于是舒了口长气,转身冲窦章抱一抱拳:“这数月以来,江南虽经不少官员贬迁之乱,闹得多少吏员都人心惶惶,所幸的是张某不负许阁老所托,到底协助得殿下征齐秋赋,顺利运交京城,且各州县,因此又理察核实了籍册田亩,多年乱象终于得到整改,张某这一任后致仕告老,也不负君国信托了。” 张巩着实是个中立派,并不愿参涉储争,他想的便是在南京户部尚书一职上卸任,告老还乡之后,过些年含饴弄孙的休闲日子,虽然他没能拜阁为相,数十年仕途未犯过错,也算是为子孙日后的前程打下了基础,至于子孙将来能走到哪步,那就得看他们自己的时运了。 当朝首辅许晋,曾经为张巩的直属上官,所以张巩与窦章因为许晋的缘故颇有交谊,但他这回协佐周王监行江南政令却并不是仅仅因为私谊旧情,秉持的也是职务之责,而今眼看着江南时局已定,张巩是以有如释重负的心情。 窦章微转过身看着张巩,神情几分凝重:“皇上有志复兴盛世,这回整饬官场不过是首要的一步而已,前途还实多艰辛,将来还少不得张公这样的忠臣良士为盛世之治效力,张公可不能生致仕挂冠之想。” “张某有多少才干,着实有自知之明,日后的庙堂,还得靠迳勿这帮后起之秀cao持领率,张某这把老骨头是折腾不动了。”张巩摇头轻笑。 窦章也就没有多说了。 迳勿的确才干,只可惜断人度势始终不及赵太师当年老辣,尤其过于沉耽内帏之情,贸择昏聩而辅,其年轻气盛又根本听不进规劝教束,虽确能称为后起之秀,遗憾的是根本无能率领庙堂。 他 怀着这样的心思,就越发期待接下来的事态骤发。 兰庭这日却置一席酒,单请窦章往逢君阁饮谈。 陈实自然是欣喜若狂废心张罗,楚楚却有几分忧虑,担心连窦章都已然露出破绽,但她又不好试探,唯只安排了一间雅室,她却在陋壁利用矢服窃/听。 兰庭有如恍然不觉隔墙有耳。 甚至主动解释自己为何相邀窦章前来逢君阁:“这回江南之行,多得窦公倾力相助,才使诸多政令得以顺利推行,早该置酒相谢,而今终于有了空闲,这间逢君阁,有内子注资,是而相比吴王宫里更加自在几分,今日庭与窦公不谈公务单论私交,尽兴一饮。” 楚楚听了一阵儿,果然是在叙旧,仿佛赵迳勿是料定了周王已然胜出,他们在江南必然不会久留了,届时当恩旨送抵,立即便将返程,没有空睱再设酒宴与故交话别,所以才在这时便先设宴。 当酒过三巡,兰庭言道:“殿下颇为看重窦公,认为凭窦公之能,应天府尹着实算为屈就,殿下有意举荐窦公入阁拜相。” 这就是代周王来探窦章的口风,笼络窦章彻底奉周王为主君了。 窦章莫名便觉几分焦虑,很敷衍的一笑:“老朽迂腐之资,实不敢企及内阁,只是为君国之事,不敢不竭诚效忠,殿下这般褒奖,老朽着实愧不敢当。” “窦公太自谦了。”兰庭微微一笑,一连尽饮数杯烈酒,神情颇带着几分郁愁。 “迳勿难道心怀哀愁?”窦章主动问起。 “不瞒窦公,江南监政一事虽然顺利,可因为庭一时不慎,害得外祖及舅岳横遭不测,而今明知谁乃首恶元凶,却不能为亲长报仇血恨,心中实觉愧恨,也是好容易完成了秋粮征运的要务,今日多饮了几杯酒,未免牵发心事。” “怎么?迳勿已经察明了凶手?” “是。”兰庭长叹:“正是与张况岜一案密切相关,首恶元凶乃何人毋庸置疑了。” 他看见窦章明明顿下的酒杯又再重新举起,放心陪喝了一杯。 这件事,窦章知情! 但窦章当然会顺着兰庭的话往下说:“临淄王毕竟贵为皇子,没有罪证确凿,迳勿的确无计可施,只纠察贪逆,从来难免不测祸殃,李公曾经亦为命官臣子,相信能够深明大义,至于令内……妇道人家一时会有埋怨,但只要还不忘妇德内规,治气也只是暂时,迳勿又何必自苦。” 兰庭听了这话心中一阵冷笑,大抵判断出窦章因何会被说服,他的对手确然不容小觑,论及掌握把纵人性心理,他是甘拜下风五体投地。 但仍然不忘为春归正名:“内子从来不曾因外岳之事埋怨,她一贯深明大义,只内子越是如此,庭心里便越是愧疚,庭今日不妨许诺,还请窦公作个见证,无论那元凶首恶身份多么尊贵,有朝一日,庭必定会将其一党绳之以法,用首恶帮凶人头,告奠外岳英魂。” 这一席断头酒,窦章你先喝好了。 第682章 二月春和 江南二月,春风确然似剪,裁得细叶均匀。 是游春的季节,好容易没有公务缠身,兰庭这日提出了出行的邀请,受到邀请的人是春归和兰心。 春归不可能拒绝,因为兰心meimei十分的欣喜雀跃。 这次出行,是着男装。 可谓是兰心从前敢都不敢动的念头,不管多么的骄蛮跋扈,也不能抱此妄想,根本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所敬畏的兄长会主动提出,而且是一派怂恿的口吻。 为了规避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春归就又劳动了一回阿丹,鉴于两人之间还有圣德太后这么一层关联,倒也没必要知会周王允可,阿丹极其乐意为顾宜人姑嫂两个效力,把她们打扮得“雌雄莫辨”。 兰心在安平院那面硕大的穿衣镜前转了个圈,自己险些都认不出自己是女儿身,极其的感慨:“都说我被惯得无法无天,可我和嫂嫂一比较,认真是甘拜下风,嫂嫂都嫁了人了,还敢女扮男装出门闲逛,过去我哪里有这胆子?” 这话被听说姑嫂两个已经更衣妆扮妥当,正打算进来摧促的兰庭在门外听闻,就赏了兰心一巴掌,打在后脑勺上:“我过去难道没教过你,人只要分善恶、辨是非,克守德品,不为恶行,拘泥于陈规陋矩大无必要,在我这里,无论是着男装还是出行逛玩可都不算无法无天,今后要是周杰序这样拘束你,你只管跟我说,我去和他理论。” 兰心吐了吐舌头,原打算一溜烟先跑出去,奈何受三寸金莲约束,着实跑不出速度了,她大觉沮丧。 便是着男装,大约也只能坐在车辕上看一看风景,穿着的鞋子莫说不合脚,就算合脚一走路也得露馅——幼年的时候听长兄的就好了,真懊恼被祖母三言两句一说,就怕日后嫁不着好人家,咬牙生受这缠足之苦。 兰心姑娘也的确逛不得街,因为一走路就会露馅。 她只能扮作小厮模样,坐在车辕上东张西望,但就算如此也的确比憋在马车里更加有趣,待到了秦淮河畔,专找一处游人不多的堤岸,她倒也能下地走动,感受这吹面不寒杨柳风,从无如此惬意的来几下深呼息。 兰庭原本打算在堤岸茵草坪上,一家三口喝着茶水用些茶点,赏足了春景填饱了肚子再回吴王宫,怎知道还没挑拣好“野餐”的地方,便有周王府的亲卫 禀报,华霄霁一行人已经敲响了应天府衙外的登闻鼓。 “辉辉可想跟着去看看?”兰庭问。 春归自然是想的,但因为有兰心同行未免几分迟疑,倒是兰心这回十分的体贴懂事:“横竖有这么多随从,让他们送我回吴王宫便是,嫂嫂就跟兄长去吧,下昼回来才好详告我目睹见闻。” 春归这时已经能单独骑行了,便果真相随着兰庭赶去应天府。 华霄霁是经过了悉心的准备,也确有一些儒生经他煽动一齐拥往应天府“伸张正义”,所以当兰庭和春归赶到时,府衙外已经被围实了好几圈的看客,兰庭也不急,拉着春归在人群后头先听了一番议论。 “我怎么听说,今日击鼓告状的人是赵副使府上的僚客?” “你听谁说?” “是听刚才那个儒生说的,道这人姓华字霄霁,虽是僚客但业已考取了秀才的功名。” “这么说来竟然是赵副使举告周王殿下?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不是赵副使举告殿下,是这华生为原告打抱不平,所以才央窦公主持公道,华生状告的正是殿下和赵副使枉法徇私,一边口称推行政令,一边却网罗党徒贪赃枉法,与袁箕等等是一路货色,总之都不清廉。” “那应天府尹能接这诉状吗?窦府尹不是也一直唯周王之令是从?” “这可难说!窦公在南京为官多年,一直就是铁面无私,号称窦龙图,要真察实这几桩案件确为罪凿,必定会具章弹劾。” “那……华生可是诬告殿下?” “这谁说得准,就看窦公如何审断了。” 春归暗忖:看来窦章不仅仅深获过世的赵太师,及许阁老诸多老臣赞诩,又的确在南京素得民望,远比手持金令的周王殿下和年纪尚轻的副使大人更获金陵人心。 但她并不认为兰庭为输。 却没想到兰庭忽然开口说话:“不用窦公审断,今日这起事件确然是华霄霁有意煽动,谤害殿下。” 这下子兰庭和春归一下子就成了万众瞩目。 “这是何人?”有百姓心生疑问。 便有人大声喊道:“这位就是赵副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