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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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她过来的堵兰庭的另一个用意,正是为了提醒兰庭焦小郎的异样,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兰庭安排在前,她就算拥有渠出这么个“神器”,结果还是事事落后一步。 “我现在就去见焦家人,只要能够说服他们,便不愁郭广不会开口,只要取得这些人的证供,那便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兰庭微微一笑:“我和辉辉的比争已然结束,接下来就是和胡端的较量了。” 春归目送着自家相公气宇轩昂的出了二门,心里却一点不觉再度落败的沮丧,横竖胜者也没向她讨要彩头,且半点炫耀的意思都没有,输就输了,毫无损失又何必哀怨呢? —— 又说虽然距离沈夫人邀办的雅集已经过去了一日,费氏却仍然未从被逐离席的打击里缓过神来,眼看着傍晚时分,她还窝在床上直喊心口疼,搅扰得一屋子的仆婢进进出出,院子里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不仅侍妾们都跪在太阳底下“祈福”,连庶女也跪在了床前嘘寒问暖。 胡端下了衙,心情却舒畅,一脚踏进来见到的是这幅情境,很觉得胸口像是挨了一记闷拳。 不无抱怨:父亲当年看准了费氏的家世,这确然也没什么失误,只万万不料书香门第居然出了个一无是处的女儿,折腾成这境况,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主母就要英年早逝了呢。 待去床边一瞧,见费氏面如金纸双腿蹬得笔直,吓得胡端以为抱怨成了真,官帽都没摘下来就伸手去探费氏的鼻息,猛然见费氏睁眼,又吓了一跳,险些没有闪了老腰。 “你这没良心的,真盼着我早死呢!” 胡端经这一声哭嚎彻底回过神来,心里不耐烦得很,却还顾忌着岳家,不敢把老婆往狠里开罪,摆了摆手让闲杂人等一并退开去,他才自己摘了官帽,挨上前搂着河东狮劝慰:“我知道你是唬我,我也故意逗你呢,快别窝着了,别人给你气受你还真吞下去,岂不是有损一直以来的英名?” 费氏半坐半靠,脸色并不见一点缓和:“我只没想到薛家竟然也是表里不一,看着清高委实卑劣,他们为了讨好后族为了攀附许阁老,帮着小沈氏婆媳打我的脸……” “罢了罢了,既不是一路人,和他们置什么气,咱们又不是籍居在此,待日后我调职回京,你也犯不上和汾阳这些女眷交道了,又说一千道一万,和你结梁子的也不是薛夫人,就是小沈氏婆媳。” 胡端见费氏脸色总算有些缓和,眼泪鼻涕却像忍不住要感动得直往下流的模样,吓得他忙起身让开,装作去倒茶喝,干脆就坐在了离得远的椅子上:“我跟你说件乐事儿,也不知是不是吴二贵动的手,又或是天助我也,横竖东墟传来的消息,吴大贵的独子今日失足落水,尸身直到现在还没寻见,也不知被冲到了哪里,他这苦主一死,再把华萧霁那穷酸给威胁住,这件事情再掀不起什么风浪。” “那蒋氏呢?要我说与其让她被押去京里,莫不如斩草除根!” “我是朝廷命官,这手上最好不要沾血,娘子且放心罢,光有蒋氏翻供也是不成,朝堂上还有袁阁老、施公看护着呢,单靠赵江城能翻出多大的浪花来?就更不说赵兰庭,他不过是一介监生。” “我只怕老爷仍在赵知州手下,指不定还会中算计。” “也就是今岁剩下这几个月的事儿,要么是我调回京城,要么就是赵江城立不住灰溜溜的撤职,我替了他成这一州的州尊。历练个几年,也够了资格担任一部尚书,到时娘子妻凭夫贵,还怕不能耀武扬威。” 费氏脸上已经有了喜色,只心里仍有怨气:“赵江城再是不济事,小沈氏可还有皇后撑腰呢!” “皇后有什么?皇后的膝下,现今又没有了太子孝敬,虽说储位上是太孙,皇后的嫡亲孙儿,可皇后和太孙之间不是还隔着太子妃?太孙历来便是和太子妃亲近,跟皇后不过就是面子情,将来要若太孙继了位,沈皇后还能压太子妃一头不成?岳家可是太子妃父族的姻亲,小沈氏迟早一日会向你伏低做小,不必较这一时长短。” 费氏听了这话,却越发不喜了:“就别说这门姻缘了,高家是勋贵,养出的女儿跋扈骄横,别说相夫教子,连婆母她都敢当面冲撞的,我嫂嫂只是训斥了高氏几句,她就敢让她的父兄闹上门来,还险些把官司打去了东宫!高氏可还不是太子妃的亲meimei呢,就能这样无法无天,要我说,这样的悍妇,就该一封休书了断,父亲却还让忍着!听说京城已经有了传言,谤毁费家攀附权贵,失了诗书之族的气骨。” 胡端低着脸,这下连敷衍的兴趣都没有了。 你多能?还敢把太子妃的堂妹给休了,你让宋国公府的脸往哪里摆?你让太孙的脸往哪里摆?就太子妃那护短的脾性,费家还想善了?怎不看看恭顺侯落得什么下场?要不是今上仁厚,要不是侯府还有丹书铁契,那可就是人头不保! 为人臣子的,就算拜阁入相,说到底也是为了皇家效命,沈皇后也就罢了,死了太子,太孙和她又不亲近,今后无非顶着个尊贵的头衔渡日,不是开罪不起,怎么比得太子妃,比得宋国公府? 自恃书香门第,就敢眼高过顶,说句老实话,也多亏这已经是弘复年间,要搁先帝时,什么世族什么高门,怕都要给宫里的太监、游方的术士做小伏低呢! 非官绅世家,靠着自己一步一脚印考了进士当官的胡端,表示对费氏的优越感十分鄙夷。 第105章 哭闹学宫 汾州州学的学宫,位于州衙的邻牌,独占着一条东西向的直甬街,坐北朝南。 这里也属要闹市坊,就在学宫对面的一片空地上,便临时搭建起几圈隔板铺,从笔墨纸砚到胭脂水粉,字画古玩到油盐柴米,居然无所不有。 只此一路相隔,到北向的这面儿,同样一面空地上却不许乱搭乱建,往来行走的也都是穿着玉衣皂缘的儒生,也有那些身着裋褐又或灰衫的青少,大约是出身富贵人家的生员身边的随从,稳重的留在学宫外等,淘气的就会逛到路南来。 路南商集最外头的一圈儿,正中有间茶水铺,是老父亲带着小女儿在这里经营,小女儿闺名唤作淑惠,年岁才十三,娇小的身材玲俐的唇舌,绝活儿就是心算,论是多少拨客人用了多少茶点,该付多少钱又有多少找头,算筹纸笔一概不用,过过脑子就能清楚明白。 就引得一个生员的小厮木砚常来茶水铺找淑惠说话,说她这项绝活儿可了不得,道自家老子还为主家管着收账呢,算数可都远远不如淑惠灵光,言语恭维还不够,总会掏几个通宝给淑惠买糖画,要么就是称一斤红瓜子儿,好久的殷勤,终于赚得淑惠姑娘亲手绣了个荷包,不离身的挂着,昂头挺胸。 木砚小哥儿今日也乐颠颠的来会淑惠,照例买了张瞎子家的糖画充零嘴,淑惠也照例先舍不得吃,插在面团儿上赏玩一阵,这双少男少女正寒喧,就听一阵喧哗,转头去看,只见一个两鬓花白,带着个黑布底蓝云纹头箍的老婆子打西向跑来,正好是坐在了这个岔道口,拍着大腿就开始了哭嚎。 淑惠急了,忙过去掺扶。 “老娘可别在这儿哭,让人误解了是我们欺客,你有不平,也该往邻牌的州衙击鼓申冤去。” 只小姑娘身材娇小,那老娘却臂圆腰粗,哪里扶得起来?淑惠倒被拽得一个趔趄,险些没有扑在老娘的身上,她自觉狼狈,羞得脸红,一双圆圆的眼睛便冲木砚瞪了过来。 木砚先是心跳一阵,脚却比人知机,下意识就赶了过去,帮着淑惠好容易才把老妇人拉了起来。 只没想那老妇人却又滑了下去。 “这算啥世道?衙门里的赃官欺负我这老寡妇,连都是一样的百姓也没点好心了,我这身上,背着人命冤屈,特地找到这里来,你们也敢这样整治我!” 一听赃官和人命二字,人群哄的一下围上来一大群,不说把茶水铺门前给挤得水泄不通,连隔着学宫那条车路都占了小一半去!老妇人越发是滚在地上,手里抓两把灰,直往脸上抹,没一阵儿就篷头垢面不堪直视了。 但这越发引起了围观的好事心。 可怜的是淑惠爹,他人本来就老实,嘴还结巴,故而日常不做招呼的事儿,就闷在灶头炉边忙活,可这时听见这样的响动,不得不跑出来周旋,一着急,话就更说不利索:“你,你,你说,说,我,我,我,我……” 就有那闲汉高声调侃:“真看不出来,老爹居然还能勾搭上个老寡妇,只你勾搭也就勾搭了,怎地还招惹得人闹上门来,又哭又滚的寻死觅活呢!” 淑惠爹更急了,指着那闲汉:“你,你,你,我,我,我……哎呀!”把脚重重一跺,他自己倒像也要跟着老泪纵横了。 “爹莫气,别跟这些混账一般见识。”淑惠忙去扶老父亲,此时也顾不得羞恼了,怒气冲冲盯着上门闹事的老婆子:“这浑婆子一看就是上门讹钱的,我可跟你说,别打听得我们只有父女两个在这看铺子,你就觉得好欺负能得逞,你晓不晓得我的姐夫,他可是在大商号帮工,还是个大把式,往常和衙门里的差役也都是能说上话的,你要再闹,我可就让姐夫去报官了!” 那老婆子似乎怔了一怔,紧跟着更是一声刺耳的哭嚎,也越发把大腿拍得啪啪作响:“就说这世道没有我这老婆子的活路了,什么货色?商贾人家的帮工,竟然都能在光天化日下,把我喊打喊杀,这老天还有眼没眼,世上还有没有公道?” 木砚见这情势,很为淑惠着急,正想为了心上人挺身而出喝斥这老妇人两句,没想却听人群里有人喊道:“这不是东墟吴二贵家的老娘吗?去年的时候她大儿子吴大贵被害,可我记得杀了你大儿子的凶手不是你儿媳和jian夫焦满势么?这案子原本已经审结了呀,老娘你又找这老爹闹什么,他们父女两个就是小买卖人,难道还能买/凶杀人不成?” 木砚心里狐疑,东墟离学宫牌可隔着老远的路程,这个看热闹的人怎么就能把老婆子一眼认出?他就掂了脚,循声往人群里望去,奈何那人吼一嗓门后就缩了脖子,木砚不及把那人给找出来。 又说吴老娘,本就是个心里没主意的人,被儿子逼着来这里闹事,未必就情愿,揣着一肚子的辛酸和窝囊,被淑惠小姑娘言语两句,就忘了正事和她抢白起来,还是胡端安排来煽风的人好歹提醒了一声儿,吴老娘又才“大彻大悟”,继续哭天抢地的演。 “老寡妇的大儿子,可不就是被jian夫yin妇害死,如今那jian夫还逃亡在外未受惩罚,yin妇原本也是关在大牢里,怎知yin妇蒋氏,并不止焦家汉子一个jian夫,暗地里也还和住在我家不远的华秀才苟且通jian,那华秀才为了帮着蒋氏脱罪,竟然向衙门举告,冤枉我小儿子才是杀人凶手,要我小儿子替yin妇顶罪偿命,昨日我唯一的孙儿康哥儿,也不慎掉在阳城河里淹死了,大儿子已经绝了后,如若我小儿子也被jian夫yin妇陷害丢了性命,让我这老婆子怎么活?” 吴老娘这时认真以为吴小郎是淹死在阳城河里连尸骨都找不到,但究竟是意外还是被吴二贵下的毒手她却闹不清,可无论孙儿是怎么死的,性命不保都成确凿,吴老娘一想起来,也当真觉得锥心刺骨的不舍。 心里骂完张氏又骂蒋氏——张氏贱人是祸根,二贵恼火失手害死大贵都是因她煽风点火;蒋氏也有错责,她就该保住丈夫的手足,息事宁人,偏她要闹着报官,不想被康哥儿听着了,趁大人们都没留意跑了出去,这件事眼看隐瞒不住,二贵才想先下手为强。要不是蒋氏一直不肯认罪,那华秀才怎么会替她出头,要不是华秀才替蒋氏出头,康哥儿怎么会被二贵逼于无奈杀害? 总之家门不幸,都是媳妇的错! 去年吴家命案虽然在东墟轰动一时,但并没有在汾阳城掀发热议,现下围观的人竟是多数都不曾耳闻,见吴老娘哭得可怜,不少都生了恻隐之心,轻易便相信了吴老娘的说法,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纪的老翁老妪,竟都跟着斥骂不守妇道谋杀亲夫的蒋氏罪该万死,华秀才也是一个斯文败类。 群众总是如此,一个个的不经察证,靠捕风捉影就轻信谤毁,又还自以为是古道热肠正直善良,便昂首挺胸站在道德制高点,指手划脚斥骂他人卑劣,待日后,若是得知了被他们斥骂的人原来清白无辜,或许会有些许的歉疚,或许会对造谣者反戈相向,多数都会用“咱们也是受骗”的理由自/慰,认为自责大无必要,当下回,依然如故。 大约也只有自己成为被冤屈被无端指责的一方,才会对他人的悲愤感同身受。 交头接耳高声议论中,又有一人询问:“这老娘,纵然你是身负冤屈,却和这茶水铺子的父女无关呀,你怎么闹到这里来?应该去府衙击鼓,找父母官爷主持公道才是!” “衙堂六扇门,老寡妇有多大胆子去闯?又听说华秀才所以有那把握帮yin妇脱罪,是赵知州的大公子听信了他的诬谤,决意要帮着他,他们读书人自然会相信读书人的话,哪里又会相信我这个老寡妇说什么!我来这里,是打听得学宫里有大宗师,有训导,才想来请宗师、训导给个说法,像华秀才那等jian邪的人,通jian有妇之夫,帮着杀人凶手诬陷无辜百姓,难道圣贤还认得下这样的弟子,朝堂还容得下这样的官员?” “那老娘也不该来这儿闹,学宫离我家铺子可还隔着条车道呢!”淑惠姑娘听明白来龙去脉,彻底是松了口气。 但木砚却抱着两臂,一手摩挲着下巴,很是深思模样。 第106章 各有声援 “老婆子虽逼得不能不来找学官大人主持公允,我是个没见识的妇人,怎不怕学官也会护短包庇他的弟子?要这样子直接就去求告,保不住被斥问寻衅闹事,大棒子就给打在身上了!所以才来学宫的对门,先把冤情向街坊们说说,要哪个街坊仗义,乐意跟着老婆子去寻学官大人理论更好。” 木砚听后,就越发把那蓬头垢面的老婆子下力看了两眼,心里那想法原本还不甚笃定,便见一人拨开人群到了铺子跟前,把胸脯拍得嘭嘭响:“我虽算不得什么英雄豪杰,平生却最看不惯恃强凌弱,老娘这样可怜的遭遇,但凡是个男儿汉大丈夫,都不忍冷眼旁观。老娘莫怕,今日有我张九护着你,别说只是汾州的州学学宫,就算是刀山火海魔窟鬼域,张九也总不让老娘掉一根头发。” 木砚不由撇了撇唇角:别人不认识这张九,可巧他的舅舅就和张九住在一个胡同,连自家老娘病在床上这么久都不闻不问,成天的巴结那些衙役和高门奴,得着点好处就是赌嫖嗜酒,这样的人也有路见不平仗义相助的肝胆? 不由把一双眼再次往人群里睃巡,这回竟从张九早前拨开的人堆里,瞧见一张熟悉的脸孔。 木砚心头的想法终于更加笃定了,便也跟着那张九的振臂一呼,混在那些要么确有几分仗义要么纯粹是赶热闹的看客里,拥着过了驶道,再看那吴老娘如何泼闹。 又是极快的,便惊动了一帮生员也出来围观,有几个也不知是不是和华秀才交识,义正辞严指责吴老娘“血口喷人”,但更多的却是拿不准孰是孰非,故而免不得一番交头接耳的议论,有打听华秀才为人的,也有询问东墟这桩旧案的,又终于是有人把训导之一明百峡请了出来,看他的态度竟然是十分信任那吴老娘,口口声声的称汗颜,许诺定要肃惩鄙恶以正学风,于是围观的学子议论声就更加高涨。 早前帮着华秀才说话那几人,也不惧和明训导理论:“华学友早和我等提起东墟命案,案发之日深夜,他得死者之子吴小郎匆忙报讯,据吴小郎言,是被吵闹声惊醒,察看时已见父亲命丧院中,母亲却被祖母叔父困阻屋内,就是吴老娘和吴二贵不许告官!结果案子审结,却成了死者妻子勾结jian夫谋杀亲夫,这如何解释吴老娘和吴二贵阻止告官的原因?华学友是受死者吴大贵一直以来的接济,不忘恩义,知悉赵州尊有意审察旧案才向赵州尊举告,愿望无非是替被害的恩义之友申冤,使其妻不受枉死,使害其真凶罪有应得。这吴老娘为了庇护儿子吴二贵,方才血口喷人败坏华学友的品行。” 吴老娘听了这话,又在地上翻滚着掩面哭嚎:“我就说,你们这些读书人定然会帮着读书人,像我们这等白丁人家,必然是有冤无处诉!你们说我孙儿给华秀才报的讯,说我和二贵阻止蒋氏报官,以为这就是个铁证可以坐实我儿的罪名了?你们分明是打听得我孙儿失足落水,晓得眼下是死无对证,是非黑白还不是任由你们一张嘴说。可怜我一个老寡妇,就指望着两个儿子防老,一个被害死一个眼看也要吃冤枉,如今连我的孙儿也没了,老寡妇今后无依无靠,还不如今日就一头撞死在学宫面前!” 爬起来就要找墙撞,墙在哪方都没找着,就被张九给拉劝住了,又是这张九带头声讨明百峡,要他当着众人的面给个说法。 明百峡肃厉阴沉的目光扫过为华霄霁辩解的几个生员,粗/黑的眉头几乎蹙连成线,他显然没有想到华霄霁一介穷酸连乡试的盘缠都凑不出来的落魄生员,竟还有这许多同窗愿意声援,要是这几个刺头不给摁下去,闹去了学政跟前……严景喻自来谨慎,又不比上任汾州学政那样圆融,未必就会看袁阁老和施公的情面,要是听信了这些刺头的话对华霄霁的处治产生犹豫,这可绝不为胡通判乐见。 一念及此明百峡便忍不住语带威胁:“尔等故然与华霁霄交识有同窗之谊,但难道就能因为交情学谊,不顾其品行卑劣包庇其放荡无耻,甚至构陷无辜百姓?尔等学圣贤之书,奉明正之道,怎能如此不辨是非善恶,又有何面目于圣贤像前持弟子之礼?有何面目日后食君之禄获授官职?” 这话里已经充满了威胁,几乎没有直说如果继续为华霄霁辩解,就要同样被视为品行卑劣放荡无耻之流,被革生籍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明百峡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这番话非但没有起到威慑的作用,反而激发了更多学子的义愤,像其中一人,原本与华霄霁并无交识,只近来依稀听闻过华霄霁打算为了曾经接济他的邻友奔走一事,心里便对华学友大生敬佩。 要说来这许多的儒生,因为还没有受仕途官场点染,多数心中仍存正义骨中尚有热血,往往乐于结交才品兼优的士人。而那几个为华霄霁辩解的生员确然是他的好友,兰庭在计划争取外援时,便商量华霄霁必须争取舆情,故而华霄霁才把东墟命案透露给了好友得知,并争取他们的声援。 所谓人以群分,华霄霁知恩重义襟怀坦白,往常交好的人当然也不是卑劣之徒,在生员圈子里风评尚可,他们集体被明百峡评为无耻,如此有失公正的训斥顿时激起了哗议。 “明训导怎能听信一面之辞,甚至不经察问华学友便坐实其罪名?难道明训导就能肯定这老妇人没有血口喷人,而华学友的确行为了败污圣贤之丑?总之无凭无据,我们不能认可明训导单凭这老妇人的指控就革除华学友的生籍。” 这个学子的声援引起了广泛的支持,也足见他在生员圈子里颇有声望。 明百峡定睛一看,不由连连叫苦。 原来这生员姓薛,是汾阳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出身,如今担任翰林院侍讲学士的薛筠正是他的嫡亲伯父,明百峡就算多长八个胆,也不敢要胁要把薛秀才给革除生籍。 木砚见薛秀才竟也出头,心中讷罕,又终于瞧见了姗姗来迟围观的他家少主,忙迈着小碎步跑上前去,示意着有要事禀报。 原来这木砚的主家姓温,是勋贵门第,且别看温二郎现今还只是个生员未曾报考乡试,实则他根本不需科举也能取得荫封,如今他的祖父还任着武职,他因为自小在文才上就甚有天赋,家族才给他划定了文官之途,所以温二郎才留在族籍汾阳。 温家在汾阳就算不如荣国公府威风八面,倒也能算实权门第,又因温二颇富智计,所以也很受家族尊长的器重,木砚跟着这样的少主,见识自是不比普通的小厮随从,也难怪他能在吴老娘大闹路南市时,就看出蹊跷破绽。 因着木砚的话,温二远了围观的人群退到墙根附近,听僮仆细诉来龙去脉。 “小人起初见那吴老娘蠢笨不堪,活脱脱一个老泼妇不问青红皂白的哭闹,话也说得牵三搭四稀里糊涂,还以为是个闹了疯病的老婆子,但自从人群里有人提醒点明了她的身份,话说得就渐渐有了章法,小人一听就是背后有人教唆她这套说辞,后来张九一现身,小人还在人群里发觉了胡通判家中的下人,这人可是和张九早就结识,两个常常一起下酒馆的,要说张九不是得胡通判指使助着吴老娘闹事,小人万万不信。” 温二一双眼本还关注着远处明百峡和生员之间的僵持,听完木砚这番话后却斜睃着身边另一个年岁更大的长随:“你怎么看?” 第107章 温家二少 长随低着脸,口吻却极坚定:“木砚说得不错,老婆子必定是被胡通判指使,看来赵州尊果然下了决心要对施公动手了,袁阁老和许阁老之争,当汾州知州一职旁落时便注定袁阁老先输了一步。” “这就难怪那华霄霁一直默默无名,却连薛流瑛都站出来为他打抱不平,要说这背后没有那位名震京都的大才子赵迳勿设计布局,我也是万万不信。”温二背着手,当提到兰庭的名字时,不知为何眼里掠过一道阴翳。 “这世上多的是名不符实,赵郎君年未及冠,听说还是被算计来的汾阳与顾氏完婚,赵州尊应当不至于让长子决划公务吧?”长随道。 “你难道不曾留意赵迳勿来汾阳之前,赵州尊那可是连连失利几乎被胡端等等排挤得站不住脚,又是从何时起逐渐扭转了败局?荣国公的郑三把顾氏觑觎了这许久,走差了一步,不仅丢了美人儿,还落得一场训斥,灰溜溜的被召去了北平,他那岳丈可是个爆脾气,头上还顶着镇国将军的爵位,从前是鞭长莫及,如今儿还不日日磋磨郑三?这才叫偷鸡不成倒蚀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