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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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硬拼,你固然可以拿下钟黎,但折损是少不了的,更何况作战时刀枪无眼,太后他们又不在我们身边,万一伤到他们就不好了。毕竟此一回,我的任务是带回延禧太后、太子和安乐公主,而不是拿下钟黎。这于我私心来讲不合适,于林总兵的私心来说,今日若是硬拼,少不得要大伤元气,林总兵是肃州总兵,用了三年的时间才在肃州站稳了脚,若是元气大伤,焉知不会被旁人钻了空子?”卫瑶卿握着手里的缰绳,人在马上微微摇晃,“人做事可以,但千万不要忘了立足之本,林总兵的立足之本是肃州总兵,而我的本职就是护送延禧太后、太子和安乐公主回长安,说穿了,就这么简单。” 林萧和沉默了片刻,轻哂:“钟黎若是放手了,我还不管不顾与他起了冲突,必然会被陈善记恨,彼时我兵马又大伤元气,到时,处境必危。” 甚至不需要陈善亲自动手,有的是人会盯上肃州这块肥rou。 “于你于他都不适合动手。”她感慨道,“不过今日过后,林总兵更需小心行事了,来日,他若兵起,肃州必然首当其冲,遭到波及。” “此事倒是无碍,我自有计较。”林萧和笑了,不再多言,看向不远处的钟黎。 …… “这怎么办?”这里的动静自然早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如此多的兵马挂旗而来难道还能是来cao练的不成?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那几个阴阳术士早已愣住了,不由看向一旁的钟黎。 钟黎却是神色淡淡的抬了抬手:“你们走吧!” 说罢,不待那几个阴阳术士有所反映,他又继续道:“快些走吧!我西南府之内拦不住他们了。” “难道你就当真眼看着他们离开么?”那几个阴阳术士神色各异,“你当真甘心么?” “离开了西南府又不代表到的了长安,就算到了长安那又如何?义父从来不惧!”钟黎话中有话,看向黑压压行来的大军,冷笑了一声,“五城兵马?可不是每一支五城兵马的将领都是林萧和的,此地离长安还有千里之遥,千山万水,路上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 那几个阴阳术士脸色一连变了数变,不过最后还是抬手告辞,匆匆离去了。既然明的来不了,那就来暗的好了! …… 青年将领领兵站在前方,抬手:“林总兵!” 身后写着一个大大的“林”字的幡旗晃了晃,又立直了,而后林萧和翻身下马,稳稳的落了地,爽朗的大笑了起来:“钟大人!” “这是……”钟黎有些诧异的指向他身边的少女。 彼此都心知肚明,但在那一层布未扯开之前,有些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对立的两方,不管是陈善还是明宗帝都是顾及声名与天下悠悠之口的人,不然也不会拖到现在还不曾动手了。 少女翻身下马,抬手:“钟大人,小女钦天监监正卫瑶卿,就是您所通缉的两人之中的一个。” “哦?”钟黎也笑了,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怎的与画像上不同?” “易容了。”女孩子摸了摸自己的脸,看向一旁的林萧和。 林萧和“哈哈”一笑,及时出声:“钟大人,这中间大概有些误会!” “哦?难不成是钟某搞错了不成?林总兵请说!” 既然是“误会”,那么说开了就行。 卫瑶卿站在一旁,含笑看着林萧和与钟黎打官腔。众人固有的印象中,武将都是以蛮力取胜,除却一身蛮力,别无所长的武夫,不得不说,这可谓大错特错了。 真是莽撞无才的武夫的话,是不可能成为一个厉害的将领的,俗话说“兵不厌诈”,战场上的谋划不比朝堂之上的风云诡谲差多少。所以厉害的武将,谋略也不会差,就如眼前这两个,官腔打的炉火纯青,都是个中好手。 她静静地站在一旁,这些根本用不到她出面,在肃州地盘上,万事有林萧和出面交涉。 而后便是意料之中的大开城门,撤了通缉令,林萧和带兵马而来,很快就看到了停在不远处路边的马车。 “末将肃州总兵林萧和见过延禧太后、见过太子、见过安乐公主!” 突然而来的一支兵马明显让马车里的人惊讶到了,不过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而后舒了一口气,在肃州兵马的簇拥下走出了西南府的地界。 卫瑶卿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回头看了眼身后带着兵站在原地躬身相送的钟黎,见他突然抬头朝他望来,这一望,正与她的目光撞了个满怀。 钟黎朝她笑了笑,便收回了目光。卫瑶卿转身,看向身侧,并没有太大的表情:左右都树敌了,也不在乎多这一个了。 “喂!”一旁坐在马车上悠悠赶路的裴宗之突然叫了她一声,抬手伸了过来:“东西还我!” “真小气!”女孩子嘟囔了一句,解下腰间的手令牌扔给了他。 这一幕倒是恰好被一旁的林萧和看在眼中,不由诧异的问她:“对了,还未来得及问,这是何人?” 第436章 诘问 “他是……”卫瑶卿张口正欲说话。 “她的朋友。”裴宗之开口打断了她的话,说罢,便不再多话了。 卫瑶卿瞟了他一眼,没有说破,既然他想瞒,那就瞒着吧! 是夜,一行人入住了肃州总兵府,倒也没有如何大摆筵席,眼下赶路途中,需要的是休息,所以早早吃了便歇息了。 这真是这一路而来难得放松的一晚,肃州总兵府中戒备森严,林萧和又早已在肃州站稳了脚,不出意外的话,今晚不会有什么事发生。 女孩子踱着步在花园里的小道上慢悠悠的走着,神态惬意舒适,似是吃饱了出来消消食的。 才走了两步,便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猛地回头,却见一旁的假山石后,站着一个人,他站在暗处,头上还带着斗笠,一双眼睛灼灼有神的望过来。 没错,他正在望过来,盯着的是她。 大晚上的这样,真是吓人一跳!卫瑶卿愣了一愣,转头走过去:“裴宗之,你在做什么?这般一言不发的站在暗处看人叫人很害怕啊!” 裴宗之闻言,脚向一旁挪了挪,整个人站到了一旁挂着两盏灯笼的路杖之下,还是那副打扮,脸上的假褶子也不收拾收拾,脑袋上顶着斗笠,模样乱糟糟的。 卫瑶卿低头看了看自己,眼下她身上正穿着一条鹅黄色垂流苏的儒裙,头发也在侍女的手中梳成了堕马髻,整个人焕然一新,原本就生的精致秀丽,眼下身上的少女气息更浓,很是漂亮可爱。 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看的出来,她是真的惬意。 “你挺惬意的。”他看着她,说道。 卫瑶卿笑了:“赶路疲惫,眼下有林萧和守护,自然放松放松,不然多累啊!有享福的条件,为什么不享?”顿了顿,她看着他又道,“说起来,林萧和还问过我呢,说我朋友脾气古怪,好意让你歇息歇息,你也不理会。” “林萧和的好意,我领了。”裴宗之说着,看着她,“在肃州有林萧和在,你们应当安全无虞了。” “是啊!”卫瑶卿点头。 “然后就要到山西路了吧”裴宗之道,目光没有移开,一直看着她,“我就不与你们一道了。” “是啊,”女孩子又点头,“这一路相护,我很感激呢,陛下也会感激你的。” “那些感激于我无用,”他道,盯着她,“为什么把我和他们放在一起?” “不是你让我动用五城兵马的令牌请的林萧和么?”女孩子玩着自己的发梢,歪着头看他,“那种情况下,请林萧和来帮忙很明智啊!” “你知道我很有可能对他们动手,为什么还放任我与他们呆在一起?”他开口问道。 原来是问这个,女孩子低头,而后笑了:“那种情况下,我知道你不会动手,那时候你若是动手,岂不是便宜了钟黎?多不合算啊!而且,”她抬头,毫不避讳的目光与他对视,“你没杀过人吧!” 裴宗之一愣,随即不说话了,这是默认了。 “没杀过人,”她身上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前辈照拂后辈的模样,“你又不是那种有嗜杀天性的人,必然会犹豫,说到底本性慈悲,你虽然是个怪人,但是,”女孩子说着眼中眼波流转,“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好人么?”裴宗之目露茫然之色,“但是若是有必要,杀人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我知道,但眼下他们是无辜的,对不对?”少女说道,“算起来,他们什么都没做错,本该高高在上,锦衣玉食一生,可却过上了阶下囚的日子。” 裴宗之看着她,沉眉:“眼下无辜,回到长安就不一定了。” “对啊,不一定。”女孩子踢了踢假山上落下的石子,“我赌他们会按照我想的那样走,但是也有可能他们不会。若是他们不会的话,那也不过是带回了几个可怜人,除了安乐公主之外,延禧太后与太子只有几个月的寿命。如此的话,那我所为不就是行善?带他们回大楚,度过人生最后的几个月。” “浸yin仇恨多年,性子早已扭曲,不以恶报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裴宗之道,“你我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为防死更多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们斩杀于此。” “但眼下他们什么都未做,就是无辜的,即使将来报恶的可能性极大,但至少现在他们手上没有沾血,既如此,何不一赌呢?”少女声音低低软软的,却无端的带了几分诱惑人心的味道,“我们可以看一看,他们到底会如何做?” 一阵良久的沉默之后,裴宗之才又开口道:“不管他们是善是恶,你都在以他们为棋子,所做一切说穿了,不过就是为了报仇而已。” 女孩子点头答得很快,也不掩饰否认:“是啊!” “自古人心最易蛊惑,所以也最易改变。”裴宗之,“以人为棋,很容易受到反噬,更何况你本就身在棋局之中,一招看不清,等待你的后果会很可怕。我承认你很厉害,先时在长安城屡屡得手,但不可否认的此举很危险。这一次,你玩的比之前哪一次都要大的多。” “我知道。”卫瑶卿点头,“你实际寺身为国寺主修国祚,有时未防大恶出现,会及时出手扼杀,斩恶于源,或许有你们的道理,我不评判。” “但你们斩了恶,可曾助过善?”女孩子的神情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的平静,“或许我本性不算什么好人,但我曾向过善。我曾天生道骨,所以被祖父寄予厚望。有些时候,祖父教授的东西我明明看一遍就会了,却不能玩耍,要学更多,族里的兄弟姐妹在玩耍的时候,我在读书。而后,五岁跟随庙远先生离京,跨千山万水,走大江南北,看到的是很多人终其一生也看不到的。但有得必有失,我要一边走一边学很多东西,十年,我回去的次数屈指可数,除了祖父祖母,我的父亲母亲和族中的兄弟姐妹除了年幼的解哥儿之外都与我并不亲厚。我是长安城最顶尖世族的嫡长女,从小到大却几乎没有一个朋友。” “我一直在走一直在学,纵然天生道骨天赋惊人,我也很累。”她垂着手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我记忆中都没有多少休息的时候,因为我被寄予了厚望,只有站得稳了,才能歇一歇。学了十年,我回长安,以为终于有时间与父亲母亲、族里的兄弟姐妹亲近,像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有几个朋友,结果却发生了那样的事。” “我不知道我学这些还可以用到哪里,不做些事情,怎对得起我的十年?我以为我终于有时间可以找回我与普通女孩子之间相差的东西,可以寻回我与亲人之间的感情,却没有这个机会了。” “我不是个好人,但我祖父是,张家是,他们为大楚做了不少吧!”她开口问道,声音柔和,问题却异常的犀利,“我不问你,你那时未曾出山,也不曾与我张家接触过,此事与你没有太大干系。我只问,我祖父与天光大师相识多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张家在做什么事,天光大师不可能不知道吧!” “他们是善人,也行善,那张家出事的时候,天光大师在哪里?” 第437章 原因 “我不知道。”裴宗之想了一会儿,很认真的回道。 卫瑶卿白了他一眼:“这不是废话么?你当然不知道。” 裴宗之看着她,沉默了片刻之后开口道:“你是在怨他么?”这个他是指天光大师。 “大概吧!”女孩子承认的很快,不过随即又道,“我知道其实也没什么可怨的,所以便是怨,也不会做什么。天光大师不欠张家什么,谁规定张家出事他一定要出手的?”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会怨他?”裴宗之在一旁的假山石上坐了下来,“他不是国师么?我先前见众人,不管是朝堂之上的天子,还是朝堂之下的陈善,都不敢对他无礼。” 卫瑶卿也跟着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国师是他的身份,受人尊崇,但本质上他还是一个人,不是神,不能怨么?” “倒是有理。”裴宗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确实是人,也会伤心、自责、生病,生老病死,没有什么不同的。能怨得。” “而且我也不觉得论实力天光大师真能胜过我张家,说到底只是所长不同罢了。巧的是这所长还是想要坐上那个位子的人最关心的而已。”女孩子晃着双脚,摇摇晃晃的,倒有几分少女的活泼,只是口中的话让旁的人听到怕是会大惊失色的。 “其实张家的事换个角度看,何尝不是张昌明自己的选择?”裴宗之拉了拉头上的斗笠,道,“他如此部署三年,触动了陈善还有不少人的利益,又自己以身作为最关键的那把钥匙,应当早就想过会引来杀身之祸的。只是纵他厉害如此,也没有避过这个杀身之祸。” “我知道,换我的话,可不会做这样的傻事。但祖父还是做了,我跟祖父终究不是同一种人,我不理解,但也没有办法。”女孩子摊了摊手,无奈。 “其实,我有时候看你固执执拗的可怕,譬如坚持要报仇,不管什么后果都在所不惜,但偏偏又看的那么清楚明白,却依然做这样的选择,我不懂。” “你当然不懂,因为你不是我。”卫瑶卿低着头双手放在腿上微微晃着:她再不服管教,不听话,再是个恶人,心里也总有那么一片柔软的地方。祖父他们还有十年相伴如师如父的庙远先生就是她心中的那一片柔软,现在他们不在了,她很多时候也就没有了顾忌。 “知道为什么张家会出事么?”裴宗之沉默了片刻又道,顺带低下头来看她,却因这个低头的动作斗笠撞到了女孩子的发髻。 头上梳的精巧的堕马髻被他撞歪了,他伸手帮她理了理歪歪扭扭的发髻,却越理越乱,好在两人的心思并不在头发上,也未太在意。 “很多原因吧!”卫瑶卿道,“跟很多人都脱不了干系,甚至与祖父自己的选择也有关。” “你也说了,张家不比天光大师差,一个却是国师,受人尊崇,一个是大天师,虽然官至一品,却最后还是落到这样的结局。”裴宗之说道,“除却国祚特殊的原因之外还因为一个是世外之人,一个已然是君臣了。” 卫瑶卿看着他没有说话。 “为什么历代的国师大多会选择剃度留在实际寺,即便不剃度的也不愿入朝为官就是这个缘故。感情再深厚,阴阳司再清贵不干涉朝政,都属于君臣,自然就少不了朝堂的尔虞我诈。张昌明很不错,很厉害,也仁孝,但他终究是人臣。”裴宗之道,“为人臣子,就不可能当真一点都不干涉朝政,明哲保身可不容易,更遑论,他还跳入了最危险的那道漩涡之中。” “你看的挺清楚的,”卫瑶卿笑了笑,低头“如此看来,张家一开始的选择就没有实际寺那般聪明。”